“老爷说,若是小姐血洒战场回不来了,她会顶替小姐进入宫墙,保住苏家的百年门楣。”
“她凭什么,要小姐为她争前程。那一刀刀一箭剑,痛在小姐身,挖的都是我的心啊。”
“你也是金尊玉贵的小姐,要从枪口上为兄长争前程,还要从血肉里为妹妹铺未来。”
“凭什么,凭什么啊。”
“他们杀死奶娘的小姑娘,他们杀死了她啊。”
谢凛凝眸望向父亲时,像一把火烧尽了他的自尊与虚伪。
他愤怒地拍着桌子,大叫着放肆。
“胡言乱语,拖出去杖责三十。”
“谁敢!”
我阿姐双目冰冷,慢慢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周身的冷意将父亲震得动弹不得。
“她……她害死了你妹妹,你还要护着她不成?”
“你扪心自问,阿锦的死,你们诸位,有谁能脱得开干系?”
“不!”
谢凛高声打断,面露惶恐。
“阿锦没死。”
“那不是阿锦,不是的。”
“仵作会证明,不是的。”
“听澜,她没死。你相信我。”
阿姐却笑了:“你们如此惺惺作态,又是何故?”
“其实那具骸骨是不是阿锦,你们个个都很清楚。”
“那日她放弃挣扎,沉入湖底的样子我见过,她从来,都因与你们这群毫无温度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连活都尤其艰难。”
“她想走,你们拦着她,还一意孤行杀死了她的奶娘。你们个个都是刽子手。”
“如今她死了才好,才是真的解脱了。”
啪——
兄长的巴掌落在阿姐脸上,咬牙切齿面容可怖。
“都说了,不是苏锦雪,你为何巴不得她去死?”
“她死了,苏家就完了!”
第0021章 自由开阔,由心而活
“还是说,你中毒也好,被烧也罢,甚至落水,都是自导自演,为的就是她不得好死!”
“放肆!”
“见循!”
父亲母亲同时开口。
郭嬷嬷也疯了一般,推开兄长将阿姐护在了身后:
“不是小姐,都是我做的。”
“她从来什么都不清楚。”
“药是我下的,让下人架着弓弩假意对准大小姐,逼着她为救大小姐将其推下水,也是我的计划。”
在众人的震惊中,嬷嬷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甚至揪着姑爷救大小姐,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只有这般,大小姐才能毫无顾忌地嫁进谢家,她,也能彻底遭了姑爷的厌弃。”
“都是我的错,要杀要剐,我随便。”
“小姐从来不知情,她是无辜的。谁也不许动她。”
说完,她回头对着阿姐淡淡地笑了笑:
“小姐啊,余生漫长,我便将你交给姑爷了。”
“下辈子,还来奶娘怀里要糖吃。”
不等阿姐冲过去,一柄阿姐亲手所赠的短刀,被嬷嬷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倒在阿姐怀里,嬷嬷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是做错了的。”
“看到那副骸骨,我便知道我错了。”
“可小姐啊,奶娘为了你,从不后悔。”
“你……一定要……要……好好的。”
阿姐将郭嬷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面颊上,笑着笑着就哭出泪来。
“自小你就爱让我坐在你怀里,摸我的面颊,奶娘啊,你摸摸看,我假皮下的刀疤不疼了。”
“你摸摸啊,你摸摸听澜就不疼了。”
“求你,摸摸好不好。”
阿姐扑进郭嬷嬷的怀里,失声痛哭。
她颤抖的身影孤独又单薄,像沧海里一条始终孤独摇曳的鱼。
可郭嬷嬷的手,再也抬不起来了。
在得知我死讯的这天,阿姐也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护她的人。
其实,那把弓弩消失后,我便知道是郭嬷嬷了。
她对阿姐的爱护,是锋利的。
是会伤人的。
我自小就知道。
那是阿姐唯一的温暖。
阿姐落水后,谢凛指着我,眼里全是厌恶。
“阿锦,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我当初看错了吗?是吗?”
我忍着胸口的憋闷,笑着对答如流。
“对呀,我从来就是这般恶毒。”
“哄着你也不过是要嫁进谢家享福的,如今黄粱梦碎,我自然不装了。”
“惊喜吗?意外吗?”
“谢凛,被我耍得团团转,开心吗?”
他们痛骂着我,走出院子。
我憋着的一口血才吐了出来。
府医最后一次为我拿脉的时候说过,寒症加剧,郁结于心,是短寿之相。
唯有好好将养,舒心解气,才能得几日安然。
如今我的一口血,便是将奶娘养我心血,付诸东流了。
我的院子被彻底封死了,关着我与奶娘两个大活人,却再无人问津。
我们活得,尤其艰难。
好想在最后的日子,回到梦里的小院子。
“奶娘,整整十日,不曾有人来过问过。”
“若我们跟着泔水桶逃出了京城,只怕也没人知晓的吧。”
“我想去阿秀的小院子里了。”
奶娘开心坏了。
枯瘦的脸上堆满了笑。
“老奴总有些人脉在的,小姐要走,老奴就去安排。”
那晚奶娘爬上墙头,不知给何人递了消息。
甚至将我最值钱的几幅画交给了胡管事,让他带给棚户区的难民们,助他们撑到朝堂的接济粮下来。
胡管事揉着眼睛,给我的背影磕了一个头。
“愿小姐,自由开阔,由心而活。”
第0022章 为苏家带来了什么
第二日一早,泔水桶停在了我院子后门外。
直到我抱着白雪和阿花藏好了身子,天都未亮。
躲在泔水桶里,我想象着阿秀给我的那个家的模样。
抱着白雪和阿花在葡萄架下荡秋千,吃着奶娘做的点心,和阿秀谈着心,晃晃悠悠,荡完余生,该有多惬意。
可车马停下,我掀开桶盖,没来得及欢喜,就对上了兄长与谢凛的那两张愤怒的脸。
父亲的棍子要落在我身上,奶娘知道我承受不住,将罪名独揽。
被拉出去行家法前,她冲着我决绝地笑着:
“小姐,我没能带你回家,不要怪我。下辈子,下辈子奶娘给你一个自己的家。”
我哭喊挣扎大叫冤屈,却没有半分声响。
奶娘的血尸被扔去乱葬岗时,我才恍恍惚惚听到父亲的责难。
“不知深浅,丢尽了我苏家的脸面。”
“既然苏府放不下她这尊大佛,就送去庄子上静思己过。”
兄长拦住了院子的下人:
“静思己过不是去享福的,锦衣玉食算哪门子的静思己过。”
“一件衣物不许带,一个下人也不要留。”
母亲也附和。
“严加看管,不可再闹出丢人现眼的事来。”
我身边空荡荡的,只有白雪和阿花了。
可出京城那日,我的阿花和谢凛送给我的白雪,也被溺死在了水井了。
我发了疯一般,赤脚冲到了谢凛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