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似是不懂，可片刻后，他双手环住萧栩宸的脖颈，定声道：“王叔，我会的。”
从长寿殿出来，已是夜半三更。
黎溶月看着一直朝自己笑的苏公公，低低道：“事隔经年，苏公公可安好？”
苏公公‘诶唷’一声，笑道：“有二姑娘记挂着，奴才一切都好。”
黎溶月点点头，正要带着黎宁州出宫，却听身后有脚步声渐近，她没回头，却也知道那是谁。
萧栩宸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一如当初的背影，心尖如同被什么攥住。
他上前两步，艰涩开口：“窈灼，我们谈谈，好吗？”
黎溶月的话音带着初春的冷意，散落风中。
“摄政王殿下，如今臣女与您，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萧栩宸浑身一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黎溶月一步步踏下阶梯，朝着宫门处远去。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离去的方向，哪怕人影不见，他也未曾收回。
一旁的苏公公叹息一声，不由开口道：“摄政王殿下，回吧。”
倏然，他在月光的照耀下，却瞅见萧栩宸眼底的泪意，心惊之余又觉得遗憾。
人生大梦方觉醒，世事终究一场空。
如今，摄政王殿下与黎家二姑娘之间，隔着的，不止时间，还有家仇，以黎二姑娘那性子，两人再难和好如初了。
次日，新帝登基时，朝堂之上，却是如同地震。
众臣看着站在新帝边上的那道蟒袍身影，接连跪下：“还请摄政王殿下收回成命！”
萧栩宸咳嗽两声，不动神色咽下喉间腥甜，声线冷淡。
“本王心意已决，自即日起，命翰林院掌院学士顾之安，为新的摄政王，辅佐新帝直至成年。”
他看着还在怔愣中的顾之安，轻声道：“顾大学士，你不是一直在为她守住这太平盛世吗？”
顾之安突的想起两年前萧栩宸的那句话。
“你应该替黎雲清看着她拼命守护的大朔。”
他上前一步，缓缓跪下：“臣，定不辱命。”
黎溶月得知此事时，正是楚玄为她诊脉时，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张伯匆匆来报。
“二姑娘，摄政王……不，楚王爷登门求见！”
第37章
黎溶月到正厅时，只见萧栩宸褪去蟒袍，身穿一袭暗紫色锦衣，恍惚中，她仿佛看见时光洪流前，那个俊朗温柔的少年。
只是一瞬，黎溶月眼中的怀念之色便散了去。
她缓步走进屋内，身后，还跟着一身清隽之气的楚玄。
萧栩宸的表情一变，看着楚玄的目光顿时充斥审视。
楚玄却泰然自若的随着黎溶月的脚步，站在了她身边。
萧栩宸忍不住开口：“他是？”
黎溶月端起茶杯，淡淡道：“这是我在山野间遇到的一位知己，这两年多来，多亏他照顾我。”
她跟萧栩宸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软肋，更知道怎么说话，会让他更疼。
无关报复，只是黎溶月不愿意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只是萧栩宸几欲破碎的眸光，黎溶月握着茶盏的手不由收紧。
她放下茶盏，直接问道：“不知楚王爷今日登门，可有何事？”
萧栩宸用尽了生平克制才忍住了继续问下去的冲动。
他直直看着黎溶月：“我两年前抓住了周雪落和南疆余孽一名，如今还活着，并非我念旧情，而是觉得他们，应该交由你处置。”
黎溶月静静的看着他，心里却刺痛难忍。
什么时候，她跟萧栩宸走到了这样连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的地步了？
她闭了闭眼，站起身：“如此，还要劳烦王爷带我过去。”
萧栩宸眼底浮现细碎光亮，他站起身：“好。”
两人正朝外走，却撞见刚去了一趟军营的黎宁州。
他见黎溶月跟萧栩宸走在一起，不由脸色一变，问道：“二姐，你要跟他去哪？”
黎溶月顿了顿，开口：“去他的王府，见见害死兄姊的罪魁祸首。”
黎宁州眼眶顿时红了：“我也要去。”
黎溶月看向萧栩宸：“不知王爷可方便？”
萧栩宸轻轻点头：“自然是方便的。”
三人坐在马车上，一时沉寂无言，好在将军府离王府不远，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黎溶月下了车，下意识觉得不对，不由抬头看去，却见曾威严的摄政王府，门头竟空荡荡的。
萧栩宸开口解释道：“内务府还未做好新的牌匾送来。”
黎溶月点了下头，跟着他的脚步走进了王府暗牢。
暗牢幽深，萧栩宸回身看了黎溶月一眼，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想要搀扶她的心。
萧栩宸唇角溢出苦笑，如今的她又怎么会愿意再跟自己有半分干系？
直走到了暗牢最里面，黎溶月才看到相邻的两个牢房里，昏暗的角落里，蜷缩着两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人’。
听见声音，那两人浑身一抖，将自己的身体蜷缩的更紧了。
黎溶月鼻尖萦绕着血腥味和药味，交杂在一起，不难闻，却也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朝狱卒开口：“把门打开。”
狱卒见萧栩宸没反对，立马上前开了锁。
锁落，黎溶月却对萧栩宸开口：“给我一把刀。”
萧栩宸一怔，却还是吩咐道：“给她。”
看着黎溶月提着刀走进去，萧栩宸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或许是怕她深陷仇恨，又或许是不想她手上沾血，可事已至此，他别无他法。
黎家的血仇，周雪落是第一个，而他自己，应该会是第二个。
可是那又怎样呢？这条命，他本就该还。
第38章
黎溶月的脚步声让周雪落觉得陌生，不由回头看，当看到那张与两年前毫无二致的脸时，她骤然瞪大眼睛，一张看不清原本相貌的脸越发可怖。
“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还活着！”
黎溶月站在那里看着她：“死？家恨为消，国仇未平，我怎么会死？周雪落，我很好奇，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如此恨我？”
周雪落愣住，她看着黎溶月，嘴里喃喃：“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黎溶月！你怎么会不知道！”
当发现心中一直竭力超越的对手，从来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这对周雪落来说，是个再大不过的打击。
而她，也没有跟黎溶月解释的心思，只是惨笑道：“黎溶月，萧栩宸折磨了我两年多，如今又换了你，让我试试，你有什么花招！”
黎溶月淡淡看着她：“就这些话吗？”
周雪落再次愣住，下一刻，胸膛里突然多了一抹冰凉。
她垂眸看着，没入一大截的刀刃，再顺着刀刃往上看，正对上黎溶月那双释然的眼。
剧痛之中，周雪落看见的是黎溶月清清棱棱的黑眸。
她像是俯瞰地狱的神佛，面无表情的说出一句话。
“我不是你们。”
所以你的命要还给我将军府众人，我能给你的，也只有一个痛快。
周雪落看懂了她冰冷之下的怜悯，这一瞬，她终于明白自己哪里比不上黎溶月了。
她没有黎溶月那份夹杂着仁慈的心狠。
周雪落竭力起身，让黎溶月手中那把刀重重插进自己胸膛，两人近在咫尺。
依稀间，黎溶月听见她说：“对不起……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逃离这两年来从未间断的地狱。
黎溶月看着周雪落软软倒在地上，眼里并无半分波动，只是刀柄上传来的触感，让她突然想起那年冬天，死在她面前的奔霄。
也是这样的颤动，也是这样的无声无息。
黎溶月猛地松了手倒退一步，她稳下心神，转身就走。
萧栩宸并不知晓她心里在想什么，见她脸色煞白，顿时上前：“窈灼，你怎么了？”
可黎溶月飞快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抓住黎宁州的手，声音又急又低：“我们回去。”
萧栩宸彻底怔在了那里。
暗牢小窗外，照出的一丝光亮，让他看清了黎溶月的那一眼。
刻骨的恨意让他心脏如同数九寒天浸入冰水，冻的他浑身都在疼。
下一刻，萧栩宸抬腿追了过去。
王府门口，黎溶月正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