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意味深长。
“你——”
江菱脸色微变,更是慌乱,一时不慎竟将手边酒杯打翻,幸好茶杯放在另一侧,而酒杯里头已经空了,只余两滴残存酒液,除了清脆的一声啪响,并没造成什么影响。
只有她自已知道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真不知这人是记性太好,还是敏锐度太高,居然能记得这些微小细节!
陆应说的没错,因为先入为主的剧情影响,以及初来乍到那夜的糟心互动,她完全没法把这人当做表兄看待,一开始只想离得越远越好。至于魏家其他人,她接受起来倒是不难,相处越久越把他们当成真正亲人。
她没来之前,原主对陆应这个亲表哥虎视眈眈,时常撒娇卖痴,一口一个表哥喊得娇滴滴的,别说旁人听着如何,就连江菱自已翻看原主记忆时都有点瘆得慌。
再到后来,隐约生出那么点好感,又看着它从矮小的幼苗逐渐长大,这表哥的称谓听起来就更加不顺耳了。
反正,如非必要情况,她是能不喊就不喊,反正当面说话又不需要指名道姓。
为数不多的那几次主动套近乎,还是为了求陆应帮她解决麻烦事,或是被他捏住把柄要讨好,事情一解决立马旧态复萌,端的是个过河拆桥的好手。
这两天,为了扛住兄妹情大旗,她只能捏着鼻子一遍遍地喊表哥,一方面提醒对方,另一方面也是在提醒自已。只是,没想到会被陆应一针见血指出这点!
更微妙的是,他话中提到的“一年半”这个颇有些特殊的时间。
自江菱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时间车轮已经滚过两次除夕的刻度,从前年深秋到如今的暮春,正正好是一年半!
她深吸口气,努力无视慌张乱跳的心脏,笑着说:“表哥这话说的,您就当我胆子小,趋利避害呗,这也是人之常情嘛。过去小妹我对你确实不够尊敬,甚至还做过一些让你困扰的糟心事,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一笑泯恩仇吧。”
她下意识看向酒杯原来的方位,这才记起方才不慎将其摔了。
不远处开外,长生犹豫了下要不要出去给表姑娘换酒杯,只是刚迈出一步,就发现自家大人似是无意扫了眼自已面前的灌木丛,还没落下的鞋子又默默抬起收回。
没有贴心的仆从,江菱只能将就着端起茶杯:“小妹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陆应没动,指尖缓缓摩挲着玉色杯足。
他不傻,自然看得出江菱这两日的态度背后的意义。他也知道,这杯茶酒若是喝下,约莫也就代表他认可了江菱的所谓兄妹情定义。
不过,她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已这番说辞能糊弄住他的?
第624章 点破
不知过了多久,江菱觉得脸都快笑僵了,陆应才勉为其难抬了抬手,碰了下酒杯,却又一触即离,反手接住她的茶杯,竟用巧劲接了过去,漫不经心往外一泼。
“茶凉了,换一杯吧。”似是看到她表情惊讶,还反问:“怎么,方才是谁说夜里风凉,一冷一热容易风邪入体的来着?”
江菱:“……”你刚刚不装雕塑那么久茶也不会冷吧?
虽是暮春时节,早晚温差还是比较大,这会儿添了热茶,便有白汽悠悠弥散开来。
江菱一时有些拿不准,他这是纯粹的关心,不想她喝冷茶,还是看透了她那番小心思,故意为之。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江菱就处于土气衰竭的状态,犹豫了会,依旧咬咬牙,打算旧话重提。
不料,却被指尖敲击桌面传来的轻响打断:“阿絮,你这两日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江菱屏气凝神,告诉自已别慌,微笑着点头称是,再露出个恰到好处的诧异表情:“这是自然,我怎么会骗表哥呢?”说着,又代入到葵娘的视角,表达了一番她自小孤苦伶仃,想要个亲兄长的殷切心愿。
陆应沉默着偏过头去,视线落向廊下灯盏。
夜风徐来,光影明灭变幻,灯上图案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不知怎的,江菱也神使鬼差望了过去,一时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去岁上元夜时,有人递过来一盏花灯,烛火跳跃着,在料峭的初春夜里散发着融融暖意。
手中突然被塞了个暖暖的硬物,她猛地回过神来,低头看去。
是个细长的红木扁匣,还带着些许温度,应是被他揣在袖中许久。
“你的生辰礼,祝你年年岁岁皆平安喜乐。”
这样大小的匣子,里头装的东西可能性就那么几种,无非就是发钗等物。若是兄长送给妹妹,实属平常。可……
江菱微微垂眼,含笑道:“多谢,表哥有心了。说起来,上回收到家里来的信,葵娘还说起本以为今年生辰礼要少一份了,没想到表哥居然早就提前准备好,正日子当天让舅母转交给她,她很是欢喜。表哥做事果然妥帖……”
“这样就算妥帖了么?”
他忽然轻笑一声,抬眼直直看过来,仿佛能深入人心。
“阿絮,我不是爹娘,没那么好骗。”
江菱登时无言,瞳孔微缩,有些不敢置信。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迎上他复杂的目光,这一刻,她突然福至心灵。
方才陆应点出她时隔一年半又开始口口声声喊表哥,她只顾着慌张,却险些忽略了一件事。
貌似从这次重遇开始,他再也没喊过她表妹?而且,在原主的记忆中,他从来不会这样叫她。
虽说她在外以男装示人,不方便喊破,但,像今天这样只有自已人的场合,他也并未改口。
如果没有今夜这番对话,她还不会怀疑,可,现如今由不得她不多想。
“表哥,我不明白——”她强笑道。
陆应冷静自如地在她努力维持的和谐假象上撕开一道口子:“我的表妹江菱娘是什么样的人,我看了十几年,再清楚不过。就算能迷途知返,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阿絮,你真的不明白吗?”
死寂般的对视过后,江菱落荒而逃,也不知有意或是无意,连那个小匣子都落下了没带走。
虽然没能达到最想要的结果,但,陆应没有追上去,只是远远给了长生一个眼神,而后继续坐在原位,默默喝完杯中残酒,盯着空酒杯发呆。
不过,从月亮的角度看下去,地上这年轻人似乎发呆的对象不是杯中倒映的月影,而是桌上的一抹暗红。
年轻人眉心紧锁,仿佛能从这上头看出个什么答案来。
弯弯的月亮似乎唏嘘着摇了摇头,地上的人儿眼前晃了晃,手肘支在桌上,按了按额角,像是喝醉了。
虚淡的云层飘过,等到月亮再度露面时,又恢复了常态,静谧如前,就像地上的人,也只在方才的短暂片刻流露出虚弱之态。
长生悄悄下去让人护送江菱回客栈,片刻后,一脸同情地回来:“大人,酒菜都冷了,小人让厨房再热热?”
“不必,撤下去吧。”
“可是,您一天下来都没吃几口东西!不好好吃饭,哪来的精力处理公务和讨表姑娘欢心呢?”
陆应沉默。
长生以为自已说中主子心事,大喜,趁热打铁说起自已替富户小少爷养小奶猫的故事,结果,刚讲到关键处就被无情冷酷地打断。
“闭嘴!莫打扰我吃饭,你先下去!”
长生被陆应瞪了一眼,见主子脸色不好,他只能老实退下,眼巴巴盯了会,不出意外地发现,陆应那话可信度实在不高。照他那用饭速度,怕是要吃到明年才能吃得完。
他想了想,还是转头跑了趟厨房。
本想弄碗热汤面过来,结果鸽子汤没了,他没敢去陆应跟前端,厨房倒是还剩下有用猪骨吊的高汤。正好又看到厨房角落竹篮里放了几个皱巴巴的梨,便改了主意,顺势让厨子切了梨片下去炖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