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弈右臂受伤,手中也没有兵器,怀中还搂着姜湄,只能徒手接了叶桓刺来的这一枪。
尖锐的枪头再次刺破梁弈左手手心的疤痕,姜湄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没细想便搂了梁弈的脖子挡在了他身前。
叶桓也因为姜湄的这一举动,怕误伤了她而收了刺去的千钧之力,梁弈握着枪头的手心中不断有鲜血滴落,嘀嗒嘀嗒的落在三人足下。
此时叶桓距姜湄只有几寸远,叶桓有些紧张,抬手掀了达玛那穷凶极恶的面具,喉头不停吞咽,久久才酸涩的唤了一句:“湄儿。”
第308章 梦回
姜湄只觉得这声呼唤,像是穿越了时间与那段已经近乎被她遗忘的惨痛回忆,回响在耳畔。
叶桓每每这样唤她,都含着三分愧疚,七分试探,听似温柔缱绻,然他所作所为所言,却总是叫她心寒。
姜湄僵了脊背,缓缓转过头。
那张脸的确是叶桓的脸,可短短一年光景,他脸上竟已隐现沟壑。
原本总是正气凛然,炯炯有神的双眼也像是浑浊了不少,满脸的沧桑与疲惫。
他的头发也失了光泽,灰白参半,竟像是比原来苍老了十多岁。
姜湄脸色煞白,抖着唇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瞥见梁弈捏紧枪头的手已经开始颤抖,眼泪霎时从眼眶中滚落。
再望向叶桓,只余满眼怒意:“你要杀他,先杀我。”
叶桓以为姜湄开口会问他,为何在此,为何蹉跎至厮,哪怕骂他两句。
可却没想到她奋不顾身挡在梁弈身前,以性命相挟,为的是保全梁弈。
叶桓心中大痛,紧咬下颌,双目赤红的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正对他怒目而视,不见一丝旁的情绪。
台上的梁煜见叶桓制住了梁弈,施了轻功M.L.Z.L.飞身下了台阶,在叶桓身后站定低声喝道。
“动手!你在等什么?一会他那些护卫突围过来,想要取他性命就难了!”
梁煜见叶桓仍然不为所动,只能自己拔了剑挥去,梁弈此时被叶桓枪头所指,动弹不得,姜湄再次扑在他身上,想要为他挡下这一剑。
叶桓到底还是不忍心看姜湄就此殒命,松了手上的力道,梁弈感觉到枪上压迫的力道解了,撑起几近脱力的右臂揽过姜湄,躲开了梁煜的这一剑。
他这会受了内伤,右肩又几近失去知觉,左掌也被枪头划得血肉模糊,已是没有余力再护姜湄。
梁煜的目的是杀他,姜湄若不与他在一起反倒安全些。
梁弈暗中看了叶桓一眼,见他正痴痴的望着姜湄,心知他不会伤她,索性把姜湄放了开。
姜湄没了梁弈的怀抱,因着头上的伤有些晕眩,软软的坐倒在地,哭着喊了声阿弈。
可梁弈却没回头,飞身与她和叶桓所在的位置拉开了距离。
梁煜见叶桓关键时刻泄了杀意,心知若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杀不了梁弈了,只能自己提了剑追了上去。
没了叶桓在一旁虎视眈眈,梁弈便是伤了两手对付梁煜也绰绰有余。
梁煜自诩轻功造诣在大内也算得进前几,原本以为梁弈受了伤,自己多少能有与他一战之力,可他却不知道在奉安淬过经脉的梁弈已经脱胎换骨。
没过几招梁煜便被梁弈单手解了兵器,他竟发现依肉眼在夜色中难以看清梁弈身影,自己绝无胜算。
梁弈不知何时又窜到了他身后,握住了梁煜肩头阴森的说道:“煜儿是忘了,你的功夫是为兄的亲自教的。”
说罢还没等梁煜反应过来,便解了他的两侧肩骨。
梁煜发出痛苦的惨叫,只能大喊着寄望于叶桓能再出手。
“叶桓!今日你不杀他,便带不走那女人!”
叶桓原本还沉浸在与姜湄重逢的复杂情绪之中,听了梁煜这一声吼叫,也回了过神。
姜湄想伸手去抱叶桓的腿,却还是晚了一步,叶桓又提了枪重新刺向梁弈。
姜湄撑着身子想起身,却怎么也使不上力,额上血流如注,她的视线也被泪水和血水糊得看不清路,只能看见绰绰的人影与兵器相接的嘈杂声。
过了一会,身边响起一男一女两道话音,是云襄与梁珏。
“你怎么样?”梁珏焦急询问姜湄伤势,情急之下伸手拨开了她额间黑发,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
云襄搀扶着姜湄起身,姜湄没答二人问题,只是用手抹了抹眼睛,用力抓着云襄的手问道。
“阿弈呢,阿弈怎么样了?”
云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梁珏沉着嗓子答道。
“三弟……似是不敌了。”
姜湄从怀里摸出那方白帕,狠命的拭了拭眼睛,再抬眼瞧去,见到的却是令她惊惧得停了呼吸的一幕。
云襄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远处被禁军围得寸步难行的段旻也爆发出了一声怒吼。
梁弈重伤之下,剑招速度已大不如前,被叶桓逮到了破绽,一枪扫中了后脊。
叶桓身上也被梁弈刺出了多处剑伤,只是他壮如蛮牛,非致命伤一时半会也损不了他多少。
梁弈被击倒在地,又呕出了一口血,这下却是再也起不来身了。
叶桓把枪头横在梁弈颈侧,也没急着下杀手。
“我赢了,纵使你赢了我数十上百次又如何,胜负归根结底只在最后一役。”
梁弈唇上的血迹染的他本就红润的唇更妖异了几分,笑着说道。
“别。如今本宫已不想认你这个对手了,叶桓,你充其量也就算得上是个小人。”
叶桓眼中杀意尽显,刚要动手,就听见身后一道魂牵梦绕的声音唤道。
“夫君?”
叶桓如遭雷劈,登时便僵在了当场,缓缓转过身,便见着看似神智已不清明的姜湄徐徐向他踱步走来。
叶桓的心随着姜湄一步步走近,随着她口中一声声夫君,跳得重重钝响。
眼见着她走到了自己身前,那张一如记忆中完美的面庞今夜染了血,多了一分艳丽的妖冶。
姜湄的手抚上叶桓的脸,口中喃喃说道。
“夫君,湄儿等你许久了,你可是从边关杀敌归来了?”
叶桓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抖着手覆上姜湄的手背,喉结止不住的滚动。
“夫君,自你走后,湄儿日盼夜盼,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三年前的洞房夜你撇下了我,我们从今日重新开始,可好?”
姜湄话说得动情,眼中也含着一层水雾,叫叶桓看得眼中也热了起来。
“好,好……湄儿,我错了,若能重回那时,我定不再负你……”
手中的枪杆掉落在地,叶桓把姜湄拥进怀里,宛若捧着失而复得的至宝,小心的控制着自己怀里的力道,生怕把她揉碎了。
姜湄把下巴搭上他肩头,涣散的眼神却突然闪动起了光亮,惊惧却坚定的望了地上狼狈的梁弈一眼,摸向了自己鬓间那支红珊瑚步摇。
第309章 无悔
姜湄手心里全是冷汗,放在平时她是连池子里养的锦鲤死一只都要伤怀一会儿的性子。
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在见着梁弈遇险时能生出这般勇气,她曾是隐忍认命的人,但却绝不容人污浊她的骄阳。
她怕叶桓,从大婚那日起就怕。
十五岁出嫁那时初次在喜房内见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春宫图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图画。
他于她而言太过高大,蒙着盖头时便能感受到他威慑的气势,揭了盖头后更是觉得他一只手便能扭断自己的脖子。
即使后来她长高了,比京中那些小姐们还高出半个头,再见他时虽觉得他已不似印象中那般骇人,但两人却因柳冰清而疏离,圆房的事便更加令她恐惧。
还有那时在阵前对峙,叶桓竟要求梁弈杀她以证清白……
姜湄不懂为何他如此待她,方才还能用那种悔痛眷恋的神情看她。
方才听梁煜情急之下大喊,言辞间深意似乎叶桓是为带走她而来,她便决定放手一搏,赌叶桓对她也存有某种执念。
姜湄自从出了阁,这几年间也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她性子超脱,觉得这执念,当真是很可怕的东西。
柳冰清出身乡野,她的执念便是攀龙附凤过上好日子,成为人上人,为此她可以不择手段。
魏疏桐金尊玉贵,要说她多爱梁弈也未必见得,她只是因为心中一直有执念,觉得她该嫁的应是最与她相配之人,如若不得便生不如死。
姜枫年的执念是做大官,生母余氏的执念是姜枫年,梁衍的执念是嫡皇子的骄傲。
人一步步行差踏错,也是这东西在作祟。
她与叶桓毕竟拜过堂成过亲,便是不曾有过真情,听说他落得个刺配的下场,也有过一瞬唏嘘慨叹。
越国注定衰败,叶桓死忠原也无可厚非,毕竟他自幼受的便是忠君爱国的思教,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姜湄从没盼过他死。
却不想他不肯放过自己与梁弈,纠缠至此,甚至不惜与梁人合谋刺杀。
一直以来都是梁弈佑她护她,她自是不会在这种性命攸关之际袖手旁观。
哪怕是为了他杀人,她也做得,哪怕这个人是她曾经的夫君,是她曾敬过、畏过的一国主将,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