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婷刚坐起的身子又摇摇欲坠，楚陵意味深长的笑着走了。
“来人，为本宫更衣，快！”
顾婉婷强撑着起身，片刻不敢停歇的进了宫。
正阳殿外。
顾婉婷凝着紧闭的殿门，脚下虚浮的紧，身形也开始摇晃。
去通禀的太监迟迟没有出来，顾婉婷猛地跪下，嗓音喑哑：“父皇，求您见见鸢儿，父皇！”
殿门紧闭，如同山岳压在顾婉婷心头。
沉默的压抑中，顾婉婷脑海中走马观花般。
她想起幼时父皇将她放在脖子上骑大马。
奴才们战战兢兢说使不得，父皇却说：“朕的小公主是耀世明珠，当得起世间所有的宠爱。”
她想起幼时指着贵妃头上的凤冠说想要。
贵妃斥责她没规矩，父皇却冷眼斜着贵妃：“脱下来给鸢儿！朕唯有皇位要传给儿子，其余世间万物，朕没什么不能给鸢儿取来的。”
而此时此刻，对着正阳殿无可撼动的大门，顾婉婷不禁泪流满面。
这时，右侧的宫道上匆匆走来一名内侍：“公主，太子殿下请您回公主府，莫要再参与此事。”
顾婉婷愣了一会，才在在内侍的搀扶下起身。
可她不愿出宫，亦不听劝阻：“去东宫，去看哥哥。”
此时的东宫亦是大门紧闭。
隔着一扇门，顾婉婷透过烛光看见太子靠坐在门后的身影。
那样寂寥而孤独。
顾婉婷眼睛突的红了：“哥哥，父皇是头一回……连鸢儿也不见。”
门那头的程华玺深亦眼角深红。
他声音暗哑而坚定：“鸢儿，你回府去，无论父皇下定什么样的命令，你都不可再进宫来。”
“他求长生千万年，何须太子来继位，你不能再为我求情，否则连你也要被疑心，届时他心中……彻底不会再有亲情了。”
“鸢儿，你听话，你是公主，也只要好好做一个公主。”
出了东宫，凝着漫长的宫道，顾婉婷打量这座四方城，第一次觉得如壹扌合家獨γ此沉重。
这时，一个太监奉着圣旨朝东宫而来。
顾婉婷顿住脚步。
耳边传来那太监冰冷的宣读声：“太子失德，即日起禁足东宫，无召不得出。”
无时限的禁足，与囚禁有何异。
秋风仍带暖，顾婉婷却只觉得彻骨寒凉。
翌日，一个消息自俱州传来。
流放三千里的楚相一家于途中暴毙，眼下尸首正停在俱州义庄，请示程徽帝该如何处置。
程徽帝批复：扔去乱葬岗喂狗！乱臣贼子妄想荣归故里风光大葬不成！
哥哥被囚禁，公婆一家的尸首喂狗，父皇当越来越暴戾了……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顾婉婷只感到深深的恐惧。
她心有不忍，来到偏院看望楚陵。
内室门边。
楚陵不知喝了多少酒，见着她，眼底猩红一片：“你们皇室中人，皆是背信弃义之辈。”
“我早有非卿不娶的心上人，若非皇帝拿楚家满门的性命作为威胁，我宁愿跟随家人流放三千里，也不可能娶你！”
顾婉婷苍白了脸，任由他指着自己骂。
楚陵把酒壶往地下一砸：“好一个扔去乱葬岗喂狗……你们当真以为，作恶多端之人，没有天收吗？！”
他说着便是一踉跄。
顾婉婷蹲下身想要扶住他。
可在碰触到楚陵的一瞬，却被他一把拉住。
视线相对那一刻，她看清了他眼中滔天的恨意：“顾婉婷，同我一起下炼狱吧！”
一瞬天旋地转，顾婉婷被死死抵在窗边。
衣裳猛地被撕开！
黄昏，逢魔时刻。
光照在顾婉婷身上，她却好似坠入永劫黑夜之中。
顾婉婷惊慌失措道：“楚陵，你疯了吗？！”
楚陵却恍若未闻，顾婉婷几欲昏厥。
只隐约听得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就算我真的疯了，也是被你们逼的。”
撕裂的痛楚与羞耻感交织下，恍惚间，顾婉婷又想起当年那个青涩温柔的少年。
无尽绝望中。
少年翩翩的模样在她脑海中片片碎裂……
院子外下人路过，顾婉婷强忍住咽喉里的呜咽，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浩劫终于结束。
楚陵将她扔在冰凉的地面上。
那瞬间寒意刺骨，顾婉婷却似破布娃娃般，两眼空洞的凝着上方。
楚陵转身便拂袖而去。
顾婉婷抱膝缩在床角，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一滴晶莹的热泪自眼角滑落，而随着这滴泪落下，她最后的温度也消失殆尽。
怎么会这样冷？连骨头都冻疼了。
凝着楚陵离去的方向，她心中死灰一片。
又过了三日。
顾婉婷的生辰要到了，程徽帝召她入宫。
马车驶过锦悦楼时，楚陵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与之携手同行的，是一道浩渺绝美的白色身影。玛⃠丽⃠
顾婉婷立即叫停了马车，举步跟了上去。
站在锦悦楼门口，她遥遥望着那头的二人，却无法再举步上前。
只见楚陵笑望着那白衣女子，神情温柔的不像话。
顾婉婷心中一窒，这便是他心心念念的皎儿吗？
二人相处的画面刺得顾婉婷的眼与心生疼，竟令一向金尊玉贵的顾婉婷恍惚有种错觉。
她不过是区区萤火之微，怎敢奢望与光月齐驱。
顾婉婷心中苦涩不堪，神色黯然的上了马车：“走吧。”
直到出宫又回到公主府。
雅间里那一幕仍在顾婉婷脑海中挥之不去。
初见楚陵，是她想进太学去找哥哥，与他相识后，更是日日穿着学子装往太学跑。
那年夏至，楚父外调，楚家举家搬迁。
楚陵在太学外那颗树下对她许诺：“等我成人了就来娶你。”
而今，他早已成人了，却唯独忘了来娶她。
忆起曾经美好的往事，顾婉婷嘴角挂起苦涩与眷恋的笑意，却在听到楚陵回府的消息后尽数敛去。
楚陵走进正堂。
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扫了顾婉婷一眼，视若无物般转身就走。
顾婉婷双手绞紧了裙摆，终于鼓起勇气将他唤停。
对着楚陵那张在梦中百转千回的脸，她心中五味杂陈，终是开口道：“我明白，你与我在一起并不幸福，若有放不下的人，就带回来吧。”
他不爱她了，她明白。
可她想，纵不能重新开始，他们也不必做一对怨偶。
见顾婉婷提起明皎儿，楚陵看向她的眼霎时满是嫌恶与防备：“将皎儿带回来？带回来让你磋磨吗？”
早听惯了他的冷言恶语，心中也该麻木，可见他这般维护明皎儿时，顾婉婷的心还是被刺得生疼。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吗？”顾婉婷在笑，眼中却闪着晶莹的光。
楚陵目光微顿，转瞬却如寒刀：“不然呢？你给我记住，皎儿但凡少一根头发，我绝不与你罢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