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周围骤然一静，人人都停止手中的动作。
花嫦曦脸色变得很难看。
玄清也察觉不对，弋㦊此刻沈挽辞眼中的清明，确实不像是入魔的样子。
而且，她身上的决绝比十年前她赴死的时候还要悲凉，他心头陡然升腾莫大的不安：“沈挽辞，你要做什么？”
沈挽辞却不再看他，只悲悯看向已经快要被魔气入侵的蓬莱，外围的花木生灵受魔气影响，已然奄奄一息。
惩除邪魔，守护苍生……
她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初心。
她缓缓收回视线，最后落向人群，凝着清越尊者。
而后，‘噗通’下跪，双手交叠，俯身叩首。
“这一拜，跪谢师父养育教导之恩，徒儿入蓬莱百余年，谨遵师言，惩除邪魔坚守道心，不愧师恩。”
清越师父眉心一拧，眸中闪过不忍。
他想说些什么，沈挽辞却已经换了方向，再次叩首：“这一拜，跪谢同门，各位这些年来对蓝溪的帮衬扶持，蓝溪一直铭记在心。”
她一字一句，字字平静，却击得这群人内心动荡，不敢直视她的眼。8
说完这些，沈挽辞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身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她所站立的地方，已经积聚了一滩血洼。
最后，她强撑着站起身，抬头看向玄清，缓缓亮出指尖的姻缘线：“是你告诉我，你永远会护着我……我信了。”
“……如今，我只愿从未爱过你。”
语毕，她生生斩断姻缘线。
崩开的那瞬，玄清心头的不安攀升至极点：“你到底要干什么？”
“如果可以，我宁愿死在十年前。”
话落，沈挽辞的周身忽得燃起金光，她一边呕血，双手一边结印，随着结印，她的青丝竟然寸寸变白！
修仙之人肉体强悍，只有将死之人才会衰老！
玄清最先回神，立刻推开花嫦曦，惶恐冲上前：“快住手！”
“嘭——”
他刚一靠近，却被金光弹开。
清越师父和乌冥也变了脸，周边同门也觉察出了不对劲：“怎么回事？这金光不是得道之人献祭才会亮，沈挽辞……真的入魔了吗？”
疑惑间，金光骤然四散，所到之处，魔气全被吞噬。
而沈挽辞的身形也在缓缓消散，花嫦曦惊恐看着越来越浓的金光，彻底慌了神：“沈挽辞！你疯了？”
“快停下！”
“阿溪！快停下！”
“师姐——停下！”
众人喊着，一如十年前的挽留。
可此刻，沈挽辞却没有半点波动。
玄清一次又一次冲向她，又一次次被打飞，任他如何惊慌，她都无动于衷，也没再看他一眼。
金光大盛，她升至高空，悲悯俯瞰蓬莱所有生灵：“自入蓬莱，我铭记初心，不忘誓言，惩除邪魔，从未懈怠！”
“我沈挽辞此生，无愧天，无愧地，无愧……心！”
话落，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花嫦曦尖叫着喊救命中，化作一抹灵球，狠狠撞上了空中的魔气。
“轰——”
灵气与魔力相撞，血光漫天。
“不要！阿溪！”
玄清飞身想抓住那金光中的身影，下一秒，却被那灵力的余光震飞在地。
“噗——”
他狼狈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金光旋即笼罩整个蓬莱，不过转瞬便净化了外围的所有魔气。
屏障消散，自半空落下的猩红血珠砸在玄清面门上。
滚烫如火星，疼的他指尖颤抖，心碎欲裂。
“阿溪……”
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居然会怀疑阿溪入魔！
他的阿溪坚守道心数百年！她怎会入魔！
玄清再忍不住眼底的湿热，失控冲上去，可那片金色里，只剩一朵干枯的蓝溪花。
这是，他为阿溪找来的花……
玄清心口窒息一般，他颤抖着伸手想去接住那花。
指尖碰到花瓣的瞬间，那花却转瞬化作粉尘，经风一吹再无痕，亦如那在金光中消散的沈挽辞一般……
金光散开的余力波及太广，在场的蓬莱弟子无一幸免，被撞的四散开来。
乌冥滚到角落，剧烈的疼痛梗在心口。
可他却无暇顾及，满脸失魂，一瞬不瞬的盯着沈挽辞消失的地方。3
下一瞬，就听耳边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啊——”
“救命！不要，好疼，好疼啊！救命！”
花嫦曦倒在地上，衣衫褴褛俨然成了一个血人。
有眼尖的弟子立时发现了端倪，惊恐后退：“魔！她是魔！她身上有好重的魔气！”
“不是……啊！救我……”
花嫦曦痛苦的在地上打着滚。
她想向玄清伸手，想他像从前一样将她抱在怀里，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双猩红的眼眸。
花嫦曦疼的魂魄都在晃荡：“玄清……呃！”
话音才脱口，她的喉咙便被人一把抓住。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玄清动作太快，快到所有人都不曾反应，他已经抓着花嫦曦的脖子把她摁到了地面。
花嫦曦再说不出一个字，身上火烧似的疼，体内的魔气也在逐渐不受控。
玄清骗不到了，她只能无助将最后一丝生机寄托在乌冥身上。
他最没脑子，只要她落个泪示个弱，做出可怜无助的样子，他定会怜惜……
希冀顿在眼角，花嫦曦费力抬头看到的，是一双极致阴寒的眼眸。
乌冥眼中的恶意和厌恶比十年前初见时还要甚。
不止他，他身侧的清越尊者亦然。
“还不说？”
玄清已经彻底没了耐心，掌中力道之大，恨不得将花嫦曦的脖子生生拧下来。
“不是……是咳咳咳，是沈挽辞……她想害我……”
“你还敢说谎！”
乌冥从未这么悔过。
“花嫦曦！你好歹毒的心思！因为你，我伤害了我最敬爱的师姐！我饶不了你！”
他说着，掌中凝力就要上前来。
清越尊者却将他一把拦下。
“师父！”乌冥不敢置信：“她是魔！她害死了师姐，还差点毁了整个蓬莱！”
“住口銥誮！”
清越尊者黑沉着一张脸，眸底血丝密布。
“我蓬莱出了这么大的丑事！谁敢外传就逐出师门！”
玄清的脸立时沉到了谷底。
花嫦曦忍着痛大口喘息着，好不容易蓄足了力，趁着玄清分神，她凝出魔力就要朝玄清打去。
玄清却陡然转头，反手将花嫦曦的手生生掰折。
“啊——”
花嫦曦痛的发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险些要了她的命。
她再装不下去，趁着玄清将手从她喉咙上挪开的间隙扯着嗓子嘶吼：“你放开我！玄清，你要是敢杀我！魔族人一定会血洗你蓬莱！”
“杀你？”玄清残忍勾唇，嗓音阴冷渗人：“我不会杀你，不但不会杀，我还要你好好活着！这辈子，我要你生不如死……”
花嫦曦从未见过这样的玄清，他那摸样才像是入了魔。
她彻底慌了神：“不要……你放开我，放开……”
玄清却再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抓着她的衣领将她带去了蓬莱天牢。
……
蓬莱天牢位于蓬莱地底，终年不见阳光，阴冷潮湿，最深处是关押重犯的水牢。
那水牢里的水乃是寒潭极阴之水，专门用来惩戒魔族之人。
常人触碰无异，于魔族而言却是冰冻极刑，终日刺骨痛不欲生。
花嫦曦早年听过这水牢，可她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被关押在这。
她再受不住，崩溃大哭出声：“夜……玄清，你不能杀我，你忘了你之前对我的好了……我……你是爱我的，你才不舍得伤我……”
“闭嘴！”
玄清理智已然丧失。4
抽出腰间的佩剑飞身上前，他眼底阴寒不比花嫦曦腰下污水中的寒气少。
“我从前对你好，不过是出于怜悯！可你是魔，你就该死！”
“我没有……啊！”
还不等花嫦曦把话说完，她的腹部忽然一阵剧痛。
她低头，就见一把长剑贯穿了她的身子。
乌冥不知何时赶来，双目猩红的瞪着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师兄，她欺瞒你我，害了师姐为什么不杀她！这种祸害残忍又心思歹毒，留着有什么用！”
玄清未答。
殷红的血沾染着魔气，顺着衣襟很快流入水里，大片的红，触目惊心。
花嫦曦疼的只剩了一口气，她眼底的泪却缓缓凝固。
“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她仰起头，笑声从水牢里溢出来，癫狂又疯魔。
“你们这些仙家君子从来都自视清高！你们可还记得，当初是你们强掳了我来的？这些都是你们和沈挽辞欠我的啊！”
“她占了我的灵根十年！不该报答我吗？！”
“对我好也都是你们自愿，你们当你们是什么？施舍者吗？对我的好说给就给，说收回就收回！我看，真正残忍的是你们！”
“闭嘴！一介魔族，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乌冥仿若被戳中痛处，神色骤然一暗。
插中花嫦曦腹部的长剑被他拔出来又捅回去，如此反复，不过片刻血腥便铺满了整间牢房。
花嫦曦吐着血痛不欲生，却越笑越大声：“如果不是你们当初抓我来给沈挽辞贡献灵根，我也不会如此！”
“要我说，你们是祸害，沈挽辞也是，她早该死在十年前！她根本就不配活着！那蠢货，被你们一次次伤害，居然还对你们抱有期待，哈哈哈哈哈，她该死，她最该死！”
“你闭嘴！”
乌冥的理智被花嫦曦点的火烧的干干净净。
他失控将灵力注入长剑就要往花嫦曦的心脏刺。
玄清却在关键时刻将他拦下。
“你着了她的道一次，还有再着第二次不成！”
“激将法，她等的就是你一气之下杀了她！”
“师兄……”
乌冥整个人都跟失了魂一般。
他痛苦含泪，松了手里的剑狼狈退到墙边脱了力。
花嫦曦还想再说，玄清却一把捏住她的嘴，趁机塞了一颗止血丹进去。
“别想着死，更别想着逃，我不会杀你，你对阿溪做的所有，我会要你通通还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