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安对上他的视线。
他眼里有些愤怒，也有些伤心。
就像在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心照不宣了。
她曾和程棠月有过十几年的相处，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尤其是现在的他，还没学会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做派。
“字面上的意思。”叶淮安神情坦荡，抽回了腿，慢慢的穿上鞋。
程棠月猛地站起来，叶淮安听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声。
叶淮安没有看他。
轻微扭伤，擦过药油的，走路时的刺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叶淮安朝着门口走去，与程棠月擦肩而过时，他一把拉住了叶淮安。
“歆歆，你不要我了吗？”
狭小的医务室里，程棠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含着淡淡的委屈和不解。
叶淮安的鼻尖瞬间酸了。
她的手握成拳，自嘲般扬起嘴角。
不是我不要你，程棠月，是你不要我了。
是你不要我们这十年了。
但叶淮安没有说，她只是将眼泪憋了回去，然后轻轻抽出手。
“莫洵，我现在只想好好答案，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说罢，叶淮安离开了医务室。
走***学楼时，已经到了下课时间。
“哟，班长大人和班长夫人这是从哪儿回来啊？偷偷背着我们约会是吧！？”
走廊里，相熟的同学们笑着调侃道。
若是以前，叶淮安一定会红着脸反驳他们，和他们闹成一团。
而程棠月会用无比宠溺的表情看着她，在她寡不敌众时，毫不掩饰的出言偏帮她。
但这次，叶淮安却道：“什么班长夫人，我们就是朋友而已。还有英语单词都记完了吗？等会老师可要听写的。”
同学们垮下脸，一个个满脸愁云惨淡地走进教室。
叶淮安也径直走了进去，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程棠月一眼。
但程棠月却觉得，如同被一桶凉水兜头泼了下来。
熟悉的朋友察觉不对，走上前用眼神询问他：什么情况？闹别扭了？
但他没有说话。
程棠月在走廊站了许久，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才缓缓走进教室。
只是从教室大门走向座位的这一段路，他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叶淮安。
叶淮安没有发现，段嘉心却全然收入眼底。
在这之后，叶淮安始终没有再和程棠月说一句话。
直到放学，她收拾了东西，匆匆离开了学校。
今天晚上她有烧烤店的兼职，她要去提辞职的事情。
匆匆离开学校，叶淮安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条小吃街、
她径直走进一家小小的烧烤店。
“叶淮安，今天来这么早啊！”老板娘带着围裙，手上奋笔疾书点着单，抬起头和叶淮安打了个招呼。
“今天下学比较早。”叶淮安熟练地戴上围裙，拿着点菜单走过去，“陈姐，马上要高考了，明天，我就不过来了。”
陈姐笑着点了点头：“行，你好好答案，考完了陈姐请你吃烧烤！”
叶淮安也笑了，点了点头。
“班长大人，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直垮这个脸，谁惹你了？”
“就是啊程棠月，笑一笑嘛，哥们都大出血请你们吃烧烤了，赏个笑脸呗。”
杂乱的声音里，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叶淮安敏锐地从中分辨出关键词。
她记菜名的手一顿，但只有一秒，她继续记录着。
上辈子，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那时候自卑心理作祟，她不想让程棠月知道，她在这样的地方兼职。
但这一次，她没打算躲。
如果程棠月能因为这件事，从此放下对她的喜欢。
叶淮安求之不得。
所以没有犹豫，叶淮安抬起了头，从容地对上了程棠月的视线。
他被众人簇拥着，表情很冷淡，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但在对上叶淮安的目光后，那张脸才有了表情。
那是含着微微惊讶的表情，将不可置信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叶淮安只是对他和其他几个同学笑了笑，无比从容地转身，拿着菜单走进店里。
她转身进入后巷，烧烤店的食材，都是在这里处理的。
叶淮安在一盆腌制好的肉前坐下，动作快速地将肉穿进铁签里。
机械重复的动作，叶淮安以前都当做解压的小游戏。
只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翻动，她的手会被肉串染上一片一片黏腻的油污，乃至指甲的缝隙都被腌成难看的褐红色。
那时候自卑，如今死过一次，却觉得不过是小事，洗洗就好了。
只要活着，没有过不去的事情。
“叶淮安。”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是程棠月的声音。
叶淮安抬头，夕阳下，程棠月逆光而立。
他背着书包，脸庞清隽，在看清楚眼前的环境时，深深皱起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叶淮安低下头，动作不停，“这是我的兼职。”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很缺钱吗？”
叶淮安坦诚地点头：“当然了，这世界上谁不缺钱？”
“我给你，跟我回学校。”程棠月不顾她手上的油脂和褐色的腌料，伸手拉住她。
但叶淮安没有动：“这是我的工作。”
叶淮安露出笑，她总是很随和的模样，但其实无比倔强。
“你要走的话，出口在那边。”叶淮安伸手指向出口，再次低下头。
这次程棠月沉默了很久，他静静看着叶淮安的动作。
叶淮安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程棠月是最洁癖的。
但就在叶淮安以为他马上要离开时，他却随手拉过一条小凳，在叶淮安的面前坐下了。
叶淮安很错愕，她看过去，程棠月却低着头拿起铁签，学着叶淮安的动作，串起了肉串。
那双漂亮的手掌很快就变得脏兮兮，他的动作不熟练，肉串穿得又慢又难看。
而叶淮安静静看着他无比笨拙的动作，她的鼻尖却感到酸涩起来。
“你别弄这个，会把手弄脏。”她低下头，伸手拦住了程棠月伸向盆中的手。
然而程棠月却推开叶淮安的手。
“况大小姐不肯跟我走，那我只能迂回战术，让她早点下班也不行？”
程棠月没了办法，他像在赌气，低着头咬牙说。
叶淮安看着他。
她始终相信，在这一刻，程棠月一定是赤诚且热烈的喜欢着她。
十八岁的程棠月喜欢叶淮安，毫无保留。
但这和二十五岁的程棠月深深爱着段嘉心并不冲突。
她不会怀疑程棠月的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