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宝以为自己还能陪苏意深三个月,却不想先离开的,竟是他。
不过半月,苏意深和七公主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
粟宝想到自己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顿生了个想放肆一回的念头。
她要去找苏意深。
思及之前他说的话,粟宝从柜中翻出不知放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是谁的一件旧袄套在身上。
一路逆风,雪落满头。
到了太学院,粟宝才知道苏意深今日休沐。
她只好又去了太傅府。
之前粟宝来过太傅府几次,府门小厮知道她的身份,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拦。
粟宝轻车熟路地闯进书房,满身狼狈地望着正在看书的苏意深:“先生,你要成婚了?”
苏意深皱着眉,目光似寒风将她扫了一遍。
破袄长到脚踝,不知为何短了一截的袖口,原本苍白的脸此刻红的发紫……
他的打量让粟宝有些无措,这是她唯一一件能让他满意的衣服了。
粟宝忙转移他的注意力,追问:“先生真的喜欢七姐吗?”
她看着苏意深,心情复杂至极。
她既希望他说是,这样她还能在死前看到他迎娶心仪之人。
就像旁人说的,七姐是枝头凤,只有她才配得上苏意深。
可又希望他否认,满足她心底里那一点点的奢望,奢望他会喜欢自己……
“臣的私事与公主无关,请公主回宫。”
然而苏意深冷冷说完,就叫人将粟宝强带出了府外。
太傅府外。
粟宝呆呆地站在雪中,耳畔还回荡着苏意深带刺的话。
她母妃早死,除了哥哥,这世上她在乎的只有他。
可他却说他的私事与她无关。
冷风似刀灌进喉咙,又化作铁爪狠狠锢住了心肺。
粟宝不停地咳嗽着,消瘦的身子缓缓蹲下,殷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落在了她脚边白雪里……
一夜风雪。
刚入卯时,苏意深出府准备上朝。
然就见粟宝娇小的身影还立在门外。
粟宝在府外站了一夜,此刻见他出来,脚都没了知觉。
她想上前,却一下扑倒在了雪地中。
苏意深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而后蹙眉将她扶起。
粟宝爬起来,笑了笑:“先生,你还是关心我的。”
苏意深冷淡抽回手:“臣子本分。”
这样疏离的态度让粟宝的笑僵在了嘴角,心中才升起的热意又凉了下去。
不知何时起,苏意深也渐渐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粟宝心底止不住的抽痛,可是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抬眸,忍不住又问:“先生,你是真心要娶七姐吗?”
苏意深见她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模样,眼神骤冷:“赐婚,是我亲求。”
粟宝眼眸一怔,愣在原地。
眼前的人转身上了马车。
粟宝看着马车远去,声音轻不可闻:“也好,你得偿所愿,也好……”
马车越来越远,她心底的苦闷感却越来越深。
粟宝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如何回的宫,也不知如何走到她母妃的坟前。
雪地中一个隆起的小土包,便是她母妃云嫔的墓。
旁边,是一个新挖的土坑,那是她为自己所准备。
她们这些不受宠之人,在这宫中卑微到连死都没有人管,甚至于埋在冷宫中的荒地里,也不会有人去关心合不合规矩。
“咚”的一声,粟宝跪了下来。
“母妃,不久后,女儿便能去陪您了。”粟宝哽咽着说着,朝着坟磕了一个头。
“这些年女儿能活,多亏哥哥护着。他为了我,弃文从武,甘愿成为五皇兄的影子,我啊,真是个累赘……”
粟宝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却引的喉间发痒,又咳了两声。
“母妃,女儿有一心仪之人,那人极好,好到女儿不知如何形容。只是他很快就要和七姐成婚了。”
粟宝声音渐渐低哑,透着无尽的落寞:“我总在想,若您还在,若我像七姐那样受父皇宠爱,哥哥是不是可以把酒临风,吟诗作对,我会不会也能成为苏意深的妻子?”
她说着,眼泪簌簌掉落。
可惜她不能,也配不上。
她现在只有哥哥和这条命,而这条命也不过两月余而已了。
冬风凛凛,许久,粟宝才起身:“母妃,等他和七姐成婚,哥哥战场归来替自己正名,女儿也能放心的去寻你。”
只是不知,她能不能撑到那时……
两日后。
阿兰兴冲冲地跑进房,对正在发呆的粟宝叫着:“公主,六皇子回来了!”
无神的眼神瞬时有了神采,粟宝心中一喜,忙跑去了六皇子陵游所住的院里。
陵游所住院子是冷宫中最小的,而他的屋子也是院子里最破烂的一间。
粟宝站在门口,见陵游那高大的身影挤在破败窄小的房中收拾着,鼻尖微涩。
哥哥为她付出良多,但很快,他就能自由了!
粟宝正要过去,一股血腥味突然钻入鼻内,她心一颤,再细看,陵游背上满是血痕。
驼色夹袄几乎成了破布,点点沾血的棉絮裸露在外。
粟宝眼眶通红,又气的全身发颤。
这是刑罚司的鞭刑,可哥哥并未犯错,反而是得胜归来!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该这样的,若不是她……
陵游似是听见了粟宝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薄被转身走到她面前。
背上的伤口痛的他脸色发白,然他还是扬起笑脸,从怀里掏出一被手帕包的严实的方物。
“瞧,这是哥给你买的胭脂,可喜欢?”
粟宝愣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陵游苍白的笑,嗓子干涩,除了满心的哀戚,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