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向我娓娓道来那个特殊年代的故事,在他的描述下,我好像看到了砸在泥土里的汗珠和溅在钢铁上的火星。
「好厉害!」
我忍不住感叹:「真的好厉害!」
「是啊,真的很伟大。」
哥哥的语气也很感慨:「可就是因为伟大,所以我和爸爸才会说妈妈荒唐。」
「前辈们用血汗换来的未来,是希望新生一代越过越好,祖国越来越昌盛的。而不是本末倒置要大家重走一遍心酸历程。」
「时代已经变了,老一辈的人还在用旧思想指导新生一代该怎么去做,这不是荒唐是什么。」
因为对我的教育观念的分裂,爸爸妈妈闹得很厉害,爸爸甚至说出离婚的话,要把我带走彻底断绝妈妈和我接触的可能性。
我不愿意。
我不小了,我知道离婚的意思,也知道没有妈妈的家庭小孩子有多可怜。
我想爸爸给妈妈一个机会,别轻易就放弃,我不敢想没有妈妈的生活。
因为我的哭诉,爸爸妈妈难得坐在一起,爸爸沉默地吃完饭揉揉我的头,告诉我其实就算分开了他们也依旧会爱我。
我还是不答应,哭得很凶。
妈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眼睛里有泪却不会让它轻易掉下来:
「我总是觉得我和你们不在同一个时代,我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不赞同,我做的每一件事你们都不高兴,到底要我怎样,你们才觉得满意。」
「女儿的教育我觉得没错,我……小时候就是这样被教导的,前人的智慧就那么不堪吗?我就一定有错吗?」
她的眼里有迷茫有痛苦,瞳孔溃散地望着远方不再说话。
爸爸轻轻地搂住她:「不是的,是社会发展的太快,我们这些老骨头跟不上而已。」
「很多新颖的思想和观念,一时半会转不过来很正常,我们这些旧社会的老家伙太执着或者偏执,对孩子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桂枝,往前看好吗,别再想那些吃苦是美德的话了,女儿是你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宝,你多疼疼她不行吗,那些你哭过的疼跌过的伤,你就真的忍心让她也来一次吗?」
爸爸的话让妈妈沉思了好久好久,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一整天,等再出来的时候她像变了一个人,对我特别好。
我好像也有了雯雯的妈妈!
关爱和宠溺我也能得到,我好幸福!
哥哥却说妈妈的态度很奇怪,还说人的思想不是一下子就能转变的,要我别傻乐太早,再观察观察。
我觉得他太过谨慎,妈妈已经变好了,才不会苛刻我呢!
轻松愉悦的家庭氛围让我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哥哥笑话我像个傻小狗,每天只知道傻乐不懂事,还说大堂哥的婚礼不能让我去。
因为我的傻会传染。
他太坏了,我怎么会有这种坏哥哥!
我向妈妈告状,要她好好治治哥哥喜欢开玩笑的坏毛病,妈妈却说不会插手哥哥和我之间的打闹。
我有心想制造机会让他们多说说话,可他们都找借口避开了。
我知道哥哥和妈妈的关系因为我变得很糟糕,他们虽然还保持着交流,可一旦没有我这个润滑剂在场,两个人能一整天不说话。
我实在没有好的办法了。
只能趁着这次大堂哥结婚的机会,再努努力创造交流的契机,不过可惜的是爸爸带着哥哥先走一步,说是去给伯伯帮忙。
我和妈妈只需要婚礼当天去就行,两波人就这么错过了,火车上温馨愉悦的对话情节,就这么泡汤了,失望。
因为不是高峰期出行,所以妈妈是在火车站买的票。
我站在等候厅里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和妈妈一起坐火车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她会指着沿路的风景和我讲故事吗?
还是说会拿着手机抱着我一起翻小视频看,一起笑嘻嘻?
我好期待!
吸着汽水,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时妈妈回来了,她手捏着火车票神色有些躲闪:
「慧慧,妈妈没买到连坐的两张票,你等下就坐在行李箱上陪着妈妈可以吗?」
「不会太久的,就六个小时的车程,一下子就到了!」
她越说语速越快,最后抓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听话,不要闹脾气,妈妈小时……」
她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我的眼泪已经滴到了她的手背上。
我搞不懂为什么要给我买站票,妈妈难道不知道六个小时的车程也是很长的吗?
「妈,我不想坐行李箱……」
咬着嘴唇我耐着哭音:「为什么我要坐行李箱,不可以再买一张票吗?」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事呢!都和你说了没有连坐的两张了,你还要我说几遍!」
燥热的夏天因为我那滴眼泪妈妈开始不耐烦了,她扯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批评:
「你越来越娇气了,坐个行李箱怎么了,妈妈小时候可是和猪一起坐过火车,妈妈都可以忍受下来,你就不行了?」
她说到这忽然意识到什么,身体一僵低头看我:
「不是,妈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就是没有连坐的两张票不安全,你坐在别处妈不放心。」
她补充地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你还小,妈妈怎么敢让你一个人坐,丢了拐了怎么办,你理解理解妈妈好吗。」
说到这她又看了我一眼:「我没有错,你别想着和你爸和你哥告状,我不怕!」
我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妈妈怎么能这么说我,在她心里我就是个告状精吗!
我突然想起哥哥曾和我说过的话,他说妈妈不会那么轻易的改变,要我期望别太高,会受伤。
之前我还吐槽他说话太悲观,如今看来是我太傻,妈妈改变了吗?
没有,她只是隐藏得更好了!
我咬着嘴唇上了火车,一言不发地坐在行李箱上。
来来往往穿行过道的人很多很多,我一次次搬开行李箱让别人过去,旁人异样的目光我瞧得一清二楚,可这都比不上妈妈给我的打击。
她很不满我脸上的表情,一上火车就开始抱怨,说我给脸色她看,还说这里没有爸爸和哥哥,我说什么都没人在乎。
我从没见过妈妈这副样子,她好像已经不在乎了,或者笃定我不会和爸爸说,因为我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忍着穿行过道的人一次次撞到我身上的疼,忍着因为动作慢了点被那些叔叔阿姨呵斥,忍着妈妈拿着手机全程拍摄我眼底含泪的举动。
可我忍不住她在视频里说的那句话:
「太娇气了,现在的孩子吃不得一点苦,我让她坐一下行李箱就在那给我摆脸色。」
我娇气……
是啊,她总觉得我娇气……
我回想起这些年来她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忽然就理解爸爸为什么要和她争吵了。
哥哥说大人吵架小孩子不要插嘴,这句话是对的。
我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坠在我的手背上滴在我的裙摆里。
掉落的不止是我的泪,还有我对妈妈的憧憬和爱,我感觉自己再也不会那么喜欢妈妈了,之后她对我再好可能也回不到过去了。
她的不甘不愿,不该强加在我身上,我不要成为她苦难的复制品!
狠狠的擦干净眼泪,在妈妈的视频里我第一次抬头瞪着她。
她看了眉头一挑,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自己低头噼里啪啦的打字发在了网站上。
我不知道她写了什么,只看见她刷新了几下页面后忽然大叫了一声:
「什么叫我有病!我让她坐一下行李箱就有病了,这些网友是疯了吗!」
她嚷嚷的声音很大,有两个戴着耳机聊天的小姐姐看了过来。
只扫了一眼她们就猜到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姐姐开口了:
「阿姨,您有没有病我是不知道的,可你让个小孩子坐行李箱自己坐座位,在我看来就是有病。」
「小孩子也就童年这段时光轻松些了,你还不依不饶地给她制造困难,这是何必呢?别没事找事很难吗?」
小姐姐的话犀利又尖锐,几句话怼得妈妈脸色青白,她哆嗦了下嘴唇反击道:
「你谁啊你,我的孩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
另一个小姐姐也开口了:
「只是你吵到我的眼睛了,大庭广众之下有点素质保持公共环境安静很难吗?」
「还是说这车厢你造的,火车你开的,铁轨你焊接的?那你确实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上月球我们也管不着。」
这话真的很损,有几个叔叔噗呲一下笑了起来,弄得妈妈更燥了。
她说不过外人就拿我发脾气,使唤我一下子拿那个一下子搬这个,忙忙碌碌像个小陀螺。
两个小姐姐不好插手家务事,只悄悄的把我喊到身边,往我的手心里塞了几颗牛肉粒。
「小小年纪受罪了哦,等长大了就好了,到时候你想办法搬出去不和她一起住,时间久了她也管不住你了,再忍耐一下吧小姑娘。」
她们脸上的惋惜和不岔我全都看见了,心里只觉得暖暖的。
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为我点燃的心火,成为了我接下来反抗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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