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江从妄时,我的手臂突然被人握住,我皱着眉朝他看去。
见他眼眶通红,脸上却毫无怒色,像是突然看清了现实。
「囡囡,我不会和你退婚的。」
像是要证明什么,他看向迟晏臣,迟晏臣神情淡淡地回视着。
江从妄转身上了车,跑车的轰鸣声惊起树上的鸟雀,呼啸而去。
受到了挑衅,迟晏臣却毫不在意,护着我上了车。
奶奶催我回家除去想念外,也是她八十大寿要到了。
回到老宅时,奶奶见我身后还跟着迟晏臣,眼眸一闪,随即拉着我的手就往里走。
「哎哟,囡囡怎么看起来还清瘦不少。」
迟晏臣神色不改,换了鞋,跟在奶奶身后。
妈妈见我回来,先看了看我额角的伤,松了一口气。
「浅了不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晏臣、翰仲,你们和我来。」
奶奶叫走了迟晏臣和爸爸。
他们谈了许久,只记得出了房门后,爸爸的脸色不太好,而迟晏臣脸色不变,看不出深浅。
奶奶八十大寿当天,用人送来了一条暗紫色的旗袍,上面用银线绣了我最爱的蔷薇花。
一起送来了还有一根素簪,我轻抚着上面的纹路,被人打磨得十分光滑,触手生温。
宾客陆陆续续来了,见佣人引来的是江家的人,我垂下头在奶奶耳畔说了几句。
「奶奶,是江从妄。」
奶奶拍拍我的手:「去吧。」
我松开奶奶的手,转身去了后面。
后院有个泳池,佣人穿梭人群之中,其中夹杂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楚小姐。」Уʐ
我走到她身边,见那张原本面带笑意的脸一下子慌张得很。
「好久不见。」
我端着酒杯在和周围友人碰杯。
熟悉的脆响让她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往后缩了缩,眼眶一下就红了。
「祝,祝小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轻抿了抿唇,手中的裙摆皱成一团。
「我,我是来找从妄哥的,他已经好久没有联系我了。
「您,能不能帮帮我,让我和从妄哥见一面?」
楚轻突然握住我的手臂,力气大得一时挣脱不开。
「祝小姐,从妄哥喜欢的人是我,求求你了,不要拆散我们!」
楚轻的声音越来越响,引来无数旁观者的目光。
我被她拉着往泳池边走,突然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
我神色一凛,闪身退开,手臂用力一挣。
楚轻的脸色一惊,显然没想到我能躲开。
「把戏玩第二次,就没用了。」
虽然入春了,但池水冰凉,落水免不得生一场大病。
我睨着她随着惯性往游泳池里倒,但她却一把扯住了我的衣服,死死地往下拉。
「咚!」
巨大的水花溅起。
我和楚轻双双落入水中。
「囡囡!」
「囡囡!」
前后两声唤后,两个人随即跳入水中。
清澈的池水映着影影绰绰的人群,声音传入耳边都是闷闷的。
在水下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睁开眼,看见两个身影朝我游来。
更快的那人托住我的腰,将我抱入怀中,往上游。
我的手和后来的那人擦肩而过。
出水的那一瞬,所有声音都清晰了。
「囡囡。」
迟晏臣一只手搂着我的肩,一只手穿过我的膝弯,抱着我往岸上走。
「囡囡!」
江从妄也从泳池上来,一脸焦急地朝我跑来。
肩上被人盖了一块浴巾,我抬头,只能看见迟晏臣的侧脸。
他帮我擦拭着脸上的水珠,略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的平静。
楚轻也被人救了上来,一脸狼狈地趴在泳池边,瑟瑟发抖。
「从妄哥……」
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寒战,身后的人察觉后,立马将我抱起就要离开。
我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让我下来。
迟晏臣皱了皱眉,但还是将我放下。
我裹着浴巾,走到楚轻身边。
楚轻见我走了过来,身子瑟缩地抖了抖。
我抬脚又把她踹了进去。
「啊!」
楚轻发出一声尖叫,所有人就这么看着,无人敢救。
她爬上来几次,我就把她踹下去几次。
「囡囡……」
江从妄皱了皱眉,还是出声打断了我。
我转头看着他,表情冷淡。
「江从妄,管好你的人。
「还有,请叫我祝柠枝。」
江从妄的脸色一白,急忙反驳。
「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囡囡,你相信我。」
楚轻伸出手扯住江从妄的裤脚,一脸凄切。
「从妄哥,那天晚上……」
我皱了皱眉,看着江从妄的脸突然变得恼怒,一脚踢开了她的手。
「江从妄。
「你真让我恶心。」
一股失望涌上了我的脑海,熟悉的脸突然变得面目可憎。
「你听我解释!」
「从妄哥……」
我不愿理会那两人的纠缠,身后走来一人,将我抱起。
我靠在他的颈窝,任由他带我离开。
迟晏臣将我抱回了房间,抽身离开的那一瞬,我看见湿透的衬衫底下映出了一条长疤。
「这是什么?」
我伸手解开他的袖口,往上一捋。
常年紧扣的袖口里,那条小臂上有一条长疤,看起来像是被火灼伤的痕迹。
我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他波澜不惊的眼。
「当年那场火灾,救我的人是你?!」
6
当年二十岁的生日上,家里人为我举办得尤为隆重,叫了许多和我同龄的小辈。
年少轻狂的几个同辈避着大人偷摸着抽烟喝酒,一不小心点燃了堆放在一旁的杂物。
浓烟四起,我被困在了火海之中。
吸入了大量浓烟,我的头已经昏昏沉沉。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一个人从火光中冲了进来,手臂上似乎被烧伤了,泛着焦红的血迹。
「囡囡!」
随即是慌乱的喊声,颤抖的手,以及额心落下的冰凉、柔软的触感。
「是你吗?」
我声音轻颤着,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小臂上的伤疤。
当年我苏醒后,发现床边躺着的人是江从妄,他手臂上确实有块灼伤的疤,我便以为救了我的人是他。
迟晏臣抚了抚我的头发,眼神专注地看着我,似乎要透过眼睛,望进我的灵魂。
他的眼神太过沉重,我眨了眨眼,下意识地避开了。
他沉默了许久,眼眸中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深色。
挣扎着仿佛要在荆棘中长出血肉。
脖颈上的喉结滚动,眼神最终归于平静。
「去洗澡吧,别着凉了。」
——
迟晏臣回了房间,洗了个澡。
出来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洁白的宣纸上逐渐渲染出墨痕。
字迹从规整到潦草,但内容只有两个字。
——柠枝。
房间里只开了桌面的一盏台灯。
那股卑劣的、阴暗的想法随着墨迹的晕染,反而愈演愈烈。
只有在漆黑的环境中,他才敢让内心的情感肆意宣泄。
迟晏臣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引火自焚。
但从小护着长大的蔷薇花,如今日愈馥郁,引得无数觊觎者妄图采撷。
回想起老人在书房里和他说的话。
「你心思深,我原本不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主动要求离家,现在我明白了。」
「我不管你怎么样,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伤害囡囡。」
一旁祝柠枝的父亲投来了诧异的眼神,迟晏臣朝着老人点了点头。
「囡囡若没有那个心思,她便永远不会知道。」
「啪」的一声,笔落,灯灭。
寂静中传来一声低笑。
如果可以,凭什么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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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上的事情,迟晏臣妥善处理了。
第二天他亲自去了一趟江家,正式将婚约取消,也让人放出消息,江、祝两家再无联姻关系。
只是那块我从小戴着的玉佩,没有要回来。
我本以为我和江从妄再也不会见面了,直到我接到他的电话。
「囡囡……」
电话那头传来了充满醉意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