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说了地址后,沈漫九起身就向外走。
宋灵拉住她的手,“漫漫,不要。”
宋灵有错,但也不该被这样侮辱折磨。
“你就待在这里,我会解决好。”
“对不起……”宋灵的声音极低。
想到两人昔日相处的场景,沈漫九心口处被酸涩填满。
“宋灵,你对我不满,可以直接说的,而不是用那样的方式。”
*
沈漫九要出门时,被门口的保安拦住。
“小姐,您不能出门。”
“滚开!”沈漫九吼道。
保安拦着她不肯放她出去。
沈漫九冲进沈良的书房,“让我出门,你有什么资格限制我的自由?”
沈良正在和人谈事情,看到沈漫九如此无礼地冲进来眼神沉了一下,仍旧维持着涵养谦和的样子,“抱歉,小女儿不懂事,漫漫,这是孟伯伯,叫人。”
沈漫九认出来了,孟则,孟清越的父亲,沈良一直想让她嫁进的孟家。
和孟家走的如此近,看来沈家后来面前的指控,官商勾结,好像也并不假,也许并非因为得罪了利益团体。
她站在原地,没说话,气氛有些僵硬。
“漫漫。”沈良的声音沉了几分。
沈漫九半垂眼眸,开口叫了句,“孟伯伯。”
孟则看着沈漫九,眸光矍铄,笑了下,“漫漫是吧,我记得你。”
沈漫九没接话,看向沈良,“我要出门。”
“孟部长,您稍等片刻,我有几句话和她讲。”
书房外。
沈良刻意压低了声音,透着浓浓的不满与愠怒,“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没看到我在和孟部长谈事情吗?你这算什么样子。”
“我要出门。”
“去找那个秦灼?”
“是。”
沈良脸色极沉,“沈漫九,你真的疯了。”
“我没疯,疯的是您,沈家安安分分做生意不好吗?为什么要和当官的人纠缠不清。”
沈良胸口剧烈起伏,“好啊,你想走就走,走了就永远别再回沈家。”
沈漫九转身就走。
“沈漫九,你出了家门,就不再是沈家的人。”
*
沈漫九在空旷的废弃仓库找到秦灼时,他正慵懒坐在椅子上,一条蛇缠在他手臂,冷血动物看起来极其温顺。
他皮相好,骨相更甚,骨子里透着的俊美优越,从小窗里透进来的光笼罩着他半副轮廓,映得他眉眼凌冽分明,一半清澈明俊,一半深邃难驯。
他唇间咬着根烟,烟雾虚虚实实地笼罩他眉眼,像在沦陷在虚幻里,颓唐又耀眼。
秦灼身上有种深不可测的故事感与消沉晦暗的沉寂感。
像是游离在半佛半魔之间,清隽斯文和晦暗阴沉在一副皮囊下拉扯碰撞。
沈漫九看着他,怔了半晌。
他抬眸看到来人是沈漫九时,空气忽然安静下来,他下意识把蛇往身后藏,她说过,她怕蛇。
那个宋灵,还是告诉她了,是吗?真该死。
看着在他手里极其温顺的冷血动物,沈漫九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两人相隔不远地距离,空气寂静得可怕,目光在空中交汇。
“沈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秦灼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沈漫九是真的怕蛇这类的爬行动物,她转过身背对秦灼,“麻烦你把蛇处理好。”
“要杀掉吗?”他认真问。
沈漫九深吸一口气,“不用,放进笼子里,不要让我看到。”
“好。”
很快,秦灼开口,“小姐,处理好了。”
沈漫九深深注视着他,半晌不知道如何开口。
秦灼从未看见过她这样的眼神,是厌恶,嫌弃,还是害怕?
她眼神里有太多意味,他读不懂。
“为什么要这样做?”她问。
秦灼身侧的拳虚虚实实地握着,声音很低,“因为她伤害了小姐。”
“可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不该用一种罪恶审判另一种罪恶,你觉得你这样做是对的吗?”
沈漫九一直都坚决反对不按照法律程序,以自己的处理方式施加给对方惩戒的私刑。
秦灼垂着眼眸,他不过是以牙还牙,她用什么样的方式伤害小九,他就用什么样的手段报复她而已,他没错。
她造那样的谣言伤害她,那她就自己亲身去体验一番。
他只想要沈漫九是干干净净的。
“她是做错了事,可你知不知道你对她造成的伤害是一生都无法抹去的?”
“不是我伤害了她,那个地方是她自己愿意去的,俗气又花枝招展也是她自己打扮的,我什么都没做,小姐,是她自己太蠢了,她是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不是吗。”
愚蠢地试图伤害沈漫九,愚蠢地试图引诱他。
沈漫九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秦灼。
“把那个视频删掉。”
秦灼没动,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我再说一次,把视频删掉,不许再找她的麻烦,这件事到此为止。”
沈漫九的语气很重。
秦灼的心像是被一遍遍碾压,她不高兴了,她讨厌他了。
怎么办?
如果直接让那个宋灵死的话,会好一些吧。
可是报复一个人,让他死,才是最善良的报复方法,真正的报复是要杀人诛心,让对方在痛苦中反复煎熬。
“我做的不对吗?”
“你觉得呢?”沈漫九反问。
秦灼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他喉结艰难地动了动,“如果让小姐不开心了,那就是做的不对。”
沈漫九皱眉,“你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是吗?”
他当然没错,伤害到沈漫九的人,就是要付出代价。
如果有错,他最大的错误就是让沈漫九知道了这件事,惹得她不开心了。
他上前试图牵沈漫九的手。
沈漫九想到他的手刚刚才碰过蛇,下意识地躲开他的触碰。
秦灼盯着空空的掌心,眼底略过阴沉,“你讨厌我了吗?”
“我不是讨厌你,我是害怕你,秦灼。”
害怕他。
“你到底是怎样的?你一直展示给我的,干净,斯文,温和,全部都是你的伪装吗?”
秦灼身侧的拳收紧,指尖深深刻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他长睫垂着,整副轮廓都陷入到光的阴影里,他脸上的神色昏暗难辨。
秦灼倏地勾了下唇角,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好像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他在她面前精心伪装的干净亲和,通通被撕下了精心炮制的面具,露出了他内里最黑暗,肮脏的一面。
可这就是他啊,骨血流出的肮脏,是无法改变的。
“我们不说她了,好吗?”秦灼冲她弯唇,眼神干净清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他还能从此若无其事地说去吃好吃的,更让沈漫九感到害怕。
“不好。”她语气沉重,“我不需要你来帮我报复别人。”
秦灼眼底沉暗的漩涡流转,沈漫九好像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该怎么办?
“视频删掉,你不要再找宋灵的麻烦,听到没有?”
秦灼依旧沉默,他无法理解,沈漫九为什么要不断地维护伤害她的人。
“你这样是在犯罪,秦灼。”
她怕,她怕秦灼会因强大的报复欲而走入歧途,她希望这一世的秦灼能干干净净,一如他少年清朗的模样。
“红钟是她自己去的,这里也她自己愿意来的,我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也没有阻止她报警,我哪里犯罪了?”
秦灼语气认真,丝毫没有觉得自己阴狠的手段有任何问题。
秦灼和沈漫九从来不在一个世界里,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很难理解彼此。
秦灼从来就没有受到过权力和正义的庇佑,他是被这个社会鄙夷和抛弃的阶层,所谓法律从来就不是来保护他的。
从小到大,他只能靠自己来保护自己,艰难生存。
而沈漫九,她生来就处于阳光之下,她甚至本身就是权力的一部分,未见过这个社会的黑暗与不公,还愿意选择相信法律与正义。
他们像是非黑即白的两个极端。
“好,你没错,错的是我,秦灼,我不管你了,你也不用再来保护我了,以后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沈漫九说罢转身向外走,转身的瞬间,心口如同被破开了个洞,冷风不断灌进去,刺骨痛意传遍身体每一个角落。
她毫无意外地共感了秦灼的痛苦。
沈漫九按了按胸口处,痛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他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永远只会这样。
“小姐,您是不要我了吗?”
沈漫九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别不管我,好不好?”
“求你。”
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小心又卑微的请求。
沈漫九觉得心像是被扼住。
但秦灼太善于伪装,她无法判断他是不是还在演戏。
秦灼看着沈漫九一点点离开他的视线,目光也一点点沉到极致。
好像不会心疼他了呢。
是她一点点靠近他的,说抛弃就抛弃他,凭什么。
就算把他当成是狗,也应该在狗背叛主人的时候才抛弃,不是吗?
他对她那么忠诚,她不该就这样踢开他的。
秦灼把手伸进笼子里,精准地捏住蛇的七寸。
他盯着笼子里蛇的尸体,神色病态而阴暗。
要不,把她关起来吧。
他又一次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