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念潇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怔怔望着眼前那抹明黄,最后目光落在身旁君墨身上。
而男人浑然不觉。
宣旨太监见两人没有动作,再次开口:“两位无需顾忌良多,这道圣旨只有君府之内之人知晓,外边人只会以为是二位和离,不会伤了云小姐的名声。”
“此外,小的还有一道圣旨是给君大人的。”
说着,小太监正了正神色:“朕感念贵妃爱女之情,特将嘉宁公主许给君墨为正妻,半月后成婚。”
嘉宁公主?
听到这个封号,云念潇有些茫然。
据她所知,皇室里并没有这么个人。
但小太监宣完旨便直接走了,云念潇无人能问,只能看向君墨。
四目相对,君墨眸色冷淡:“和离圣旨一事,我会回绝。”
闻言,云念潇心一颤。
他,并不想与自己和离吗?
他心里是否也是有自己的?
她忍不住去想,但下一秒,就碎在了君墨的话中。
“这三年算是我对不住你,届时我会给你一封放妻书,必不会污你名声。”
云念潇喉咙里像梗了砂石,磨得血腥气蔓延。
她不敢再去问两人感情:“嘉宁公主,是何人?”
君墨语气平淡:“八年前,贵妃娘娘之女走失,前些日子才寻回,陛下便拟定了封号为嘉宁。”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才继续:“那日在拱卫司,你也见过。”
云念潇怔了下,顿时想起了那道窈窕背影。
原来,那就是嘉宁公主。
怪不得君墨只说了回绝和离圣旨之事,却未提及那道赐婚圣旨分毫!
他,原是也想娶她的。
只是自己的存在,占了位置,碍了事!
云念潇想着,忍不住去呢喃嘉宁公主的名字:“叶芷吟……”
从前在慈幼局时,她有一朋友,也叫这个名字。
只是后来自己被云家收养,便再没了来往。
莫名的,云念潇心里总有些奇怪:“既走失了这么多年,又是如何寻回的?”
听到她问话,君墨一愣。
她何时对这些市井流言感兴趣了?
但也还是回答:“走失时,嘉宁公主身上有一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是公主出生时陛下命工匠特地刻制,世上仅此一枚。”
“也是凭着这块玉,贵妃娘娘才认回了公主。”
然而听闻此言,云念潇耳边却是一阵轰鸣!
若她没记错,慈幼局的姑姑说过,她被送到慈幼局时,身上就带着这么一块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
只是当年被云家收养时,那块玉佩便不见了。
若君墨没有记错,世上当真只此一枚的话。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才是走失的那位嘉宁公主?!
云念潇心里一片乱麻。
君墨不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刚迈步要走。
就听云念潇问:“我……可否见一见这位嘉宁公主?”
君墨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的目光里含着冷意:“你见她做什么?”
“圣旨一事她未必知情,你莫要做多余的事。”
他话里句句警告,云念潇只觉得心如刀割。
“你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
“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能伤害她。”
扔下这句话,君墨便离开了,没再看云念潇一眼。
云念潇一人站在堂中,屋外冷风瑟瑟吹来,却凉不过她的心。
成婚三年,她自认贤淑懂事。
却没想到在君墨眼中,就是这般善妒之人!
眼眶积蓄了泪意,哽的鼻间发涩。
但最后,云念潇只是抬手抹去了那抹温热,唤来了小昭:“去帮我递个信,就说我求见——嘉宁公主。”
小昭是云念潇回到云府后才跟在她身边的,并不知旧事。
但也并未多问,领命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小昭去而复返。
跟在她身后,还有一位女子,一身红衣,明媚耀目。
红衣女子脱下斗篷,如主人般自顾进了堂屋在桌边落座。
看着云念潇,她笑了笑:“枝雪,多年不见,可还好?”
她这一句,无非承认了身份。
眼前的叶芷吟已经没有了当年在慈幼局时的胆怯,整个人骄傲的像天上的太阳。
云念潇攥了攥丝帕,走上前坐在她对面。
“芷吟,你可知我从慈幼局离开时,曾丢了块玉佩?”
叶芷吟挑了挑眉:“不知,姑姑从未说过。”
她神情没有半点心虚,云念潇紧抿着唇,视线慢慢落定在她腰间那熟悉的玉佩上。
“那玉佩名为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如此,你可能记起了?”
闻言,叶芷吟脸上的笑慢慢浅淡。
“你这话是何意?”
云念潇声音微哑:“阿珩说此玉佩世上仅此一枚,偏偏我的丢了,如今出现在你身上。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这玉佩当真是你的吗?贵妃娘娘走失的女儿当真是你吗?还是这玉佩本来的主人!”
话至此,一片沉寂。
许久,叶芷吟才开口:“你知道,我很羡慕你。”
“当年在慈幼局我费劲心思讨好,可姑姑却还是最喜欢你。后来云家来人想要收养一女,也是一眼看中了你。”
“那时我为你高兴,也为自己担忧。现在凭着这玉佩,我一跃成了公主,我知你嫉妒,但枝雪,我问心无愧。”
话落,她站起身,重新披上斗篷:“还有,那两道圣旨都是我向父皇求的,外人只知你与阿珩是和离,不会污你名声,我也算为你筹谋了退路。”
说完,叶芷吟转身离去。
小昭从外走进,就看到云念潇呆坐在那出神的模样。
“夫人,您没事吧?”
闻声,云念潇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退下吧。”
小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退离,带上了门。
寂静在屋内蔓延。
云念潇就这么呆坐着,直到夜色侵袭,白雪倾盖了大地……
“砰!”
屋内被人大力推开,君墨脸色冷峻,挂着冰霜,张口就是质问:“我说过,不准你去找她的麻烦!”
迎着他深邃眸中的怒火,云念潇解释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
最后只化作了一句:“所以呢?”
君墨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甩在了她面前。
“这是放妻书,你自行离去,往后好自为之。”
纸,轻飘飘的落在黑玉砖石上,白的刺眼。
云念潇紧掐着掌心,愣是没有捡。
辛冷的空气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呛的她忍不住想咳。
但君墨在,云念潇生生忍下,哑声开口:“君墨,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只会任性,只会欺负人?”
君墨皱了下眉:“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直说什么呢?
难道要在明知他心里没有自己时,还要去自讨苦吃,问他对她可曾有过片刻心动?
云念潇做不到。
末了,她只是问:“若我说,那块玉佩是叶芷吟偷了我的,我才是贵妃娘娘走失的那个女儿,你可信?”
君墨面无表情:“荒谬。”
云念潇心一颤。
就听他继续说:“云念潇,你就这么见不得人好吗?”
扔下这句话,君墨大步离去。
呼啸的冷风从敞开的门扇灌进来,一瞬间,将云念潇包裹,冰冻。
她就这么在屋内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朝阳照进屋内,洒下一片金色暖光。
云念潇才动着发麻僵硬的四肢俯身将那纸放妻书捡起。
其上,君墨的字还是那么苍劲有力,也还是那么冷漠无情。
“兹有妻云氏枝雪,温婉贤淑,良善恭谨,奈何夫妻无分,命定非卿,至此各还本道,嫁娶不相干。”
云念潇沙哑着嗓子一字字念着,犹如刀割。
“温婉贤淑,良善恭谨……”
云念潇眼中含泪,多荒唐,又可笑。
前一刻君墨还在说她妒心太重,可落于纸上的文字却这般冠冕堂皇!
滚烫的泪顺着脸颊话落,砸在纸上,晕开了墨痕……
许久后,云念潇慢慢将纸合起来,放进了梳妆台上的妆奁中。
她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三年夫妻,她总是还妄想君墨对自己能有些感情!
但云府,她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想到之前大夫说的那些话,云念潇眼中一片茫然……
一个时辰后,云府。
餐厅内。
云母挨着云念潇落座,不断给她碗里添着菜品。
云念潇攥着筷子,却食不下咽。
眼前这个妇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好,那么爱自己,满口担忧,却为何又能做出对自己下毒的事?!
云念潇心绪越发复杂。
一旁云父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放下筷子:“枝雪,你怎么了?可是在君家受了委屈?”
云念潇倏然回神,抬头就迎上云父深邃的眼。
这时,云母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是啊,枝雪,你有什么就同我们说,爹娘为你做主!”
眼前两人鬓角上染着白霜,同八年前去慈幼局将她带回时的样子,苍老了许多。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眼中对自己的爱。
意识到这一点,云念潇突然有些释然了。
是不是母亲下的毒也许也没那么重要吧?
这么多年他们对自己的爱与维护不是假的!
人活一世,难得糊涂,不如就装作不知吧……
想着,云念潇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爹和娘了。”
闻言,云母笑弯了眼:“你啊,就是嘴甜。”
……
气氛慢慢回暖,一切好像回到了云念潇还未出嫁的时候。
然而眼见着天色暗下,她也不得不回君家了……
云家门前。
云念潇抬头凝望着那块匾额,微微失神。
跟在身边的小昭看在眼里,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突然一阵马蹄声。
两人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太监从马上下来:“云小姐,贵妃娘娘请您,入宫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