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笙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初到仙宫,并不清楚,不过众仙仁慈,总归不会因有谁失言就要将谁的舌头拔了。若当真如此,那岂不是与人间的商纣、夏桀差不离?”
她虽年纪轻轻,但神色自若,四周众仙无不觉得她言之有理。
严熠加侧目:“叫仙宫查律例,口舌之罪,当如何罚?”
很快就有仙宫捧着律例过来了,称该处以掌嘴之刑。
于是两名宫婢被押去掌嘴,而香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向牧笙的目光狐疑至极。
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叫牧笙的小仙毫无心眼,压根不足为惧。
可若这人身上没有猫腻,自己派去除掉她的仙婢,为何会在横死仙园?
香芩百思不得其解。
“孤今日还要面见众仙官,笙儿若害怕,可随孤同去九霄殿。”严熠加开口。
香芩简直怀疑自己听错,猛然抬头看向严熠加,见严熠加看向牧笙的目光似带上了一分温情,内心的狐疑转瞬成了深深妒恨。
凭什么?
陪伴帝君面见众仙官的,从来都是帝后。
这牧笙不过区区一介小仙,她何来的资格!
“如此恐怕不妥,”牧笙摇头回绝,“我四处走走便好。”
严熠加没有强求:“也好,仙宫如此之大,你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孤派仙卫引路,带你早日熟悉此地。”
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有一队仙卫跟随着牧笙。
这日牧笙逛完了仙园,顺着小道,来到仙宫边缘。
远远的,是月老阁的月门。
“前头便是月老阁了,牧姑娘可要过去瞧瞧?”一名仙卫问。
牧笙手指轻颤,顿了片刻,终是没有移步:“不必……”
从月老阁前折返,没走多远,她就遇见了香芩。
香芩怀着身子,正坐在不远处的亭中吃翠果。
那红艳艳的唇吃下果子,吐出果核,一双美目似笑非笑瞧着亭外的牧笙:“牧姑娘可有去帝后林惢希的寝宫瞧过?”
“没有。”牧笙摇头。
香芩伸手遥遥指了指:“东面那飞檐环宇的宫殿,便是帝后林惢希的寝宫,名为忘忧。帝后薨逝后,忘忧宫荒废依旧,你若好奇,我可亲自带你去看看。”
“不用。”牧笙依旧是摇头。
香芩柳眉微挑:“你难不成是怕?以为帝后的魂魄,当真还飘荡在仙宫之中?果然下界小仙就是胆小怯懦,上不得台面。”
牧笙并无畏缩之色,更未被她激怒:“仙宫如此之大,有不少地方可去,何必非要去打搅帝后安宁?”
“瞧你说的,”香芩轻嗤,“仿佛帝后如今还活在那儿似的。”
牧笙不语,香芩又道:“人间的帝王尚且三宫六院,帝君乃是仙帝,自然更不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当初的帝后林惢希,便是怀着这般痴心妄想,所以最后才会落得个跳下堕仙崖的下场。
须知帝君之爱,只能一时,不能一世,我劝你想清楚些,去下界找个仙官嫁了,一辈子岂不逍遥自在?”
牧笙看着香芩那双微微上翘的凤眸,目光毫无波澜:“谢帝姬娘娘提醒。”
夜,宁远宫。
香芩身边的仙婢,正伺候她沐浴更衣:“娘娘,您说……那小仙究竟听没听懂您言下之意?”
香芩冷笑一声:“听得懂如何,听不懂又如何?若帝君喜欢此女,去留便只能由帝君决定,由不得她。这人在仙宫总归是碍眼,不如找个机会除去,以免节外生枝。”
这仙婢知碧儿横死之前,曾被帝姬派去除掉牧笙,不由有些害怕:“可……可万一她真是帝后转世投胎……”
“转世投胎,立刻便成了仙人?”香芩又是一声冷笑,“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本宫已派人查过了,她本体只是一株仙草,刚刚成仙,本事尚小,碧儿之死定是另有原因,不会与她有关。”
见那仙婢依旧畏畏缩缩,香芩恨铁不成钢:“本宫怀着帝君的子嗣,即便事情败露又如何?帝君不会舍得动本宫。一个小仙,死了便死了,在这仙宫之中,死去的人难道还少吗?”
她有恃自然无恐,心道若能将牧笙除掉,便能以绝后患。
次日,香芩得知消息,牧笙被仙官安排在了安静偏僻的幽兰殿。
因牧笙喜静,殿中暂时没有奴仆,只有几个仙卫在外头守着。
香芩知时机到了,红唇轻启,得意洋洋吩咐打听来消息的仙婢:“幽兰殿是以仙木搭建的,仙木最怕业火,你按本宫的安排行事,本宫保你后患无忧!”
……
幽兰殿,荷塘边清风徐徐,牧笙正坐在亭中饮茶,忽有仙婢送来了糕点。
“帝君见牧姑娘喜欢吃金髓糕,这不,今日便特地让奴婢给牧姑娘端来了。”
金髓糕入口即化,不仅味美,且能提升修为,是难得之物。
牧笙吃了几块,那仙婢恭敬地立在一旁伺候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却见牧笙倒在了亭中的石桌上,不省人事。
仙婢连忙收起金髓糕,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琉璃瓶,瓶中是一点澄明的火种,扒开瓶塞,火种立刻跳了出来,如飞虫一般飞向仙木雕刻成而的亭柱……
不一会儿的功夫,石亭的火便蔓延到了内殿。
业火无声,更无烟雾,若不是燃得大了,压根不容易叫人察觉。
仙婢带着那琉璃瓶与金髓糕,悄悄溜出了僻静的幽兰殿。
待到外头的仙卫发现不对时,整个幽兰殿已笼罩在火光之中……
仙卫统领自知失职,伏在地上好不惶恐:“帝君,幽兰殿起火,且是业火,需灵泉才能灭,属下已叫人去汲灵泉……”
话音未落,严熠加已是勃然大怒:“业火?仙界何来的业火!”
“这……”仙卫统领满头是汗,不知该如何作答。
业火乃魔族之物,仙界早已绝种。
难不成,是魔族在向那小仙牧笙下手?
可小仙牧笙,究竟是哪里惹怒了魔族,叫魔族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严熠加来到幽兰殿时,只见一片火光滔滔。
思及牧笙那双与林惢希一模一样的眸,他心中如重千钧,不假思索飞身入殿中。
业火乃灵物,敢烧仙界之物却万万不敢与帝君为敌,严熠加穿行其中毫发未伤。
然而严熠加神识一扫,这殿中哪里还有牧笙的气息,业火所过之处,已无活物……
“帝君,帝君,在业火中久待会灼伤仙魂……”
外头响起香芩的喊声。
严熠加头一次觉得这女子的声音如此令人不耐,他面色冷沉如水,收起神识一步步在殿内找寻。
业火隔绝仙气,饶是帝君,仙魂在业火中也渐弱。
那火苗终于如蛇般舔舐上了他的衣角,灼热的感觉从衣角攀爬而来,此时,严熠加的目光忽瞥见不远处那干涸的荷塘边,有一物正泛着幽幽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