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期待吗？
不期待了。
我自问自答着，弯腰捡起屏幕已经碎成裂纹的手机，看着林家三口人。1
最后对林岁柠说：“你可以放心了，今天开始，林家只会有你一个女儿。”
说完，我转身出门，泪流满面。
我憧憬了两辈子的亲情，最终还是以这种结局收场。
重来一世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迷茫的走出林家，就看到停在裴家门口的车。
裴泽珩正从车上下来，感受到我的目光，他转头看来。
视线相对的一瞬间，他顿了下，走向我：“怎么哭了？和林叔叔苏阿姨吵架了？”
我没回答，脑海里却想起了苏惠兰说的那句‘岁柠毕业就要和泽珩结婚’。
上辈子，我曾向裴泽珩求证过，他说是假的。
他不会娶林岁柠。
我如获至宝，将自己的一腔少女真心尽数表白，告知。
却只换来一句：“我有喜欢的人。”
那时我强装着笑，祝福的话说的颠三倒四，整个人还坠入了冰河中，狼狈又不堪。
这次呢？
我想着日记本上记载的那些相处，那些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偏爱和对待。
“裴泽珩，你有喜欢的人吗？”
裴泽珩看了我很久，似乎是想要开口，手机却先一步响起。
他垂眸扫了眼：“你先进去，我还有些事处理。”
说完，接起电话越过我，朝林家走去。
“林叔叔？”
“嗯，我回来了，看到她了。”
“我现在过来。”
裴泽珩的声音透过漆黑的夜幕一点点飘进我耳朵里，也掏空了我的思绪。
回到卧室，我打开了日记本。
【2022年4月7日，天晴。裴泽珩带我去见了他的朋友，他们说，我是裴泽珩唯一带给他们认识的女生。】
【2022年4月20日，小雨。我送了裴泽珩一盆自己养活的玫瑰花树，他接过，说会好好养。】
【2022年5月13日，多云。裴泽珩将我的生日记录下来，说每年都会给我庆生。】
很多很多，字字句句，是我以为裴泽珩也喜欢我的证明。
出神间，楼下传来声响。
我走出房间，就看到裴泽珩正在上楼。
我站在高高的二楼平台上，俯视着他。
这是从未有过的角度，能将他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
瞧见我，他停住脚步，微微抬头：“还没睡？”
“我在等你。”
裴泽珩身姿挺拔，黑目里瞧不出情绪：“很晚了，睡吧。”
我没动，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前。
我渐渐从俯视，到仰视。
最后抓住他衣角：“裴泽珩，你会赶我走吗？”
裴泽珩拨开我的手：“不会。”
然后进门。
走廊里只剩我一个。
本该因他回答升起欣喜的心里，此刻却只有一种抓不住，摸不到的虚无感。
这天之后，我说不出和裴泽珩之间是什么变了。
他还是那幅温柔的样子，在对待我的事情上，事无巨细，关切备至。
可还是觉得他像天边月，无法追逐，无法触碰。
直到临近高考的一周前，我再次见到了裴言珩。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脸色好像苍白了很多。
见到我，裴言珩走了过来：“林予欢，有兴趣出去聊聊吗？”
我抓着书包带的手微微攥紧，点下了头。
炽烈艳阳下的操场上，隐约间能看见热气。
耳边，裴言珩的嗓音清泠：“大学你打算报考哪儿？”
“我记得班主任那儿好像有斯坦福大学的保送名额，你转学过来后成绩优异，那个名额应该会给你吧？”
上辈子也有这样一个保送名额，却被林天成强要过去，给了林岁柠。
美名其曰：“予欢你成绩好，自己也能考上，没必要抢岁柠的。”
那时候的我早就习惯了好的东西都给林岁柠，希望我的懂事，能够让父母多爱我一点。
但，没用。
“我也希望你去，只有那样，你才会有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灵魂一震：“你……”
裴言珩冲着我笑，眼里充斥着这个年林不该有的成熟与疲惫。
“林予欢，你真的好蠢啊！”
他噙着笑，嗔骂着。
我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像极了初见裴言珩的那次。
唯一的不同，就是除了声音，脑海内还浮现起了断章般的画面——
我远死异国他乡时，是裴言珩出现，办理了我的后事。
我的墓前，裴言珩红着双眼骂我，满是懊悔和自责。
【林予欢，我从高中你转过来，就一直跟在你身后，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呢？】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退缩，看着你追逐裴泽珩，为他丧命！】
【早知今日，我就该走到你面前，让你知道还有我喜欢你。】
我有些站不稳，慌乱间，裴言珩扶住了我。
我紧抓着他手臂，声音急切到破音：“上辈子你认识我？”
裴言珩笑了，眼里热切真诚。
我却总觉得不安，想说些什么。
这时，电话响起，是裴泽珩打来的。
莫名的，我看向裴言珩，他却说：“林予欢，重活一次，及时止损吧，去过你该过的生活，别让执念害了自己。”
他满眼复杂：“林予欢，叫一次我的名字好不好？”
几乎不受控制的，我开口唤：“裴言珩……”
他抬起温热的指腹擦去我眼角不知何时涌出来的泪水：“接吧，我去那边等你。”
话落就朝远处走去。
我看着他背影，许久，才收回视线接起裴泽珩的电话：“怎么了？”
电话那头，裴泽珩声音冷淡：“老师打来电话，说你没在教室，你去哪儿了？”
“操场上，马上就回。”
我说着，抬头看向裴言珩。
可入目空旷！
根本没有裴言珩的身影！
这一刻，慌张袭满了心，我顾不上还在通话的裴泽珩，急声喊：“裴言珩？！裴言珩！”
无人回应。
这时，听筒里传来裴泽珩的问声：“你在喊谁？”
“同学，我先挂了。”森*晚*整*理我挂断了电话，满操场找裴言珩的身影。
可是没有。
我又跑回教室，也没有，转身想去别的地方寻找时，却被林岁柠拦住。
她一脸得意：“这不是被赶出去的土包子吗？！还想跟我斗？我告诉你，爸妈已经说了，往后林家只有我这一个女儿！”
我不想理会她，绕过她想往外走。
林岁柠却不依不饶，她猛然伸手将我推倒：“这样吧，你跪下来求我，求得我开心了，我就去跟爸妈说不把你赶出学校！”
她的话，我听不清。
手臂磕在桌角的痛，我也感受不到。
我只是看着桌子，那个本该贴着‘裴言珩’名字的地方，却变成了空白。
我怕是看错，使劲眨了眨眼睛，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时，林岁柠的声音尖锐响起：“林予欢，我在跟你说话！”
我猛然抬头看她，声音沙哑：“裴言珩呢？”
林岁柠皱起眉：“什么裴言珩，你磕傻了吧？！”
说完这句，她转身离开。
我看着柠黄的桌面，忍痛起身。
我问遍了班级的人，包括老师，没有一个人记得裴言珩。
可明明刚刚他还在跟我说话……
突然，手机震动了下。
我低头，就看到和裴泽珩的通话记录！
他听过我喊裴言珩，应该会记得！
我握紧手机，去找裴泽珩。
可刚到他办公室外，就听到陌生的男声：“泽珩，你要出国的事还没跟林予欢说呢？”
我敲门的手一顿，上辈子在我努力追上裴泽珩的脚步时，他对我说：“我会在美国加州理工大学等你。如果你能考上，我会考虑跟你在一起。”
于是我努力学习，不敢有丝毫懈怠。
去了美国才知道，裴泽珩一直留在国内，陪林岁柠一起上了同一所大学。
而这辈子，裴泽珩是真的要出国，却也没打算告诉我。
我说不出心里什么想法，就好像心脏被打了一拳，闷闷的疼。
我慢慢垂下准备敲门的手，转身想走。
门里，再度传出对话声。
“你就没想过，等你走了，她该怎么办？林家不要她，你走了她可真没地可去了。”
紧接着，是裴泽珩的回答：“我本就是受林叔叔所托照顾她，她何去何从，我本就不在意。”2
本就是受人所托。
本就不在意。
短短两句话，如同雷轰在身上。
回到裴家时，我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这座房子里，裴泽珩待我的那些好还历历在目，怎么就成了碎刀子，每一帧都割剐着心。
这时，楼上传来“砰”的一声。
我走上去，就瞧见裴家的下人在打扫房间。
我看着那房间里所有的一切，是这些时日以来，我送给裴泽珩的东西。
它们被堆叠在一起，连包装都没有拆开过，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而那棵裴泽珩曾承诺会好好养护的玫瑰花树，也枯萎成一摊枯叶。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裴泽珩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其实都浮于表面。
裴泽珩和上辈子也没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式而已。
是我误以为真，误以为有可能。
心如死灰的这瞬间，我曾以为会很惊心动魄，原来这么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