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还酸着,连安没法辩驳,只能认罚。
提着灯笼去值房,过垂花门的时候,冷不丁看到门后坐了个人。
光线太暗,看不真切面容,连安凑近了些,对方忽的掀眸看来。
那双眸子折射着烛火的光亮,竟是十分的冷锐犀利,连安头皮发麻,手里的灯笼吓得掉落在地,烛火颤巍巍的熄灭。
黑暗给了连安勇气,她转身想逃,梁迟玉的声音传来:“跑什么,是我。”
第2章 不是要量尺寸?
“夜深了,三少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连安捡起灯笼重新点燃,梁迟玉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没听到他今日让我跪祠堂?”
他浑身都是反骨,连爹也不叫了。
连安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沉默片刻问:“那大老爷允许少爷回去了吗?”
话一出口,气氛立刻冷下来,梁迟玉气得笑出声:“我偷跑出来的,怎么,你要去告状让我回祠堂继续跪着?”
白日被那样对待,连安其实有些怕梁迟玉。
她连忙摇头,恭敬道:“请三少爷稍等一下,奴婢这就去叫人。”
这里离执星院不远,连安很快叫来小厮。
亲眼看到梁迟玉被扶着进院,连安才离开,走出没多远,院里小厮追出来
“这是赏你的。”
小厮递过来几颗银豆子。
连安在管事那里没得过什么赏,见小厮出手这么豪阔,便以为是梁迟玉用来打发自己的。
她虽说了自己不卖身,到底还是抵抗不过做了梁迟玉的解药。
她若真的贞烈,就该一头撞死在那假山石上,她没有这么做,那就只值这点儿价。
一个妓子养大的丫鬟,难道还想爬主子的床要个什么名分?
僵持片刻,连安伸手接了那几颗银豆子,哑声道:“劳烦帮奴婢谢三少爷赏。”
这次剿匪轰动朝野,宫里的赏赐流水般送进府来,到府上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主子们忙着待客,下人更不能闲着。
连安刚沏了茶送到偏厅,又被叫去给各院送布匹。
接下来的应酬多,各院都添了份例,要多置办些衣裳行头,梁迟玉虽受了罚,分到执星院的布匹却是最多最好的。
连安把布匹交给执星院的小厮,温声道:“劳烦量好尺寸以后告诉奴婢一声,奴婢连安,在内务处当值。”
说完准备离开,转身却撞进一个硬实的胸膛。
熟悉的沉香味道涌入鼻尖,连安脑中警铃大作,想要后退却因为太过慌乱绊到自己。
眼看要摔倒,一只手环至腰间帮她稳住身形。
“奴婢有眼无珠,没看到三少爷在此,求三少爷恕罪。”
布匹太多,视线被挡,她根本不知道梁迟玉是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的。
她的脑袋垂得很低,一小截脖颈从领口支出来。
白生生的,很细,暖玉似的。
梁迟玉扫了一眼,淡淡道:“进来。”
语调很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进了屋,梁迟玉脱下外衫搭在架子上,偏头却见连安低垂着脑袋站在门边。
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下一刻就要夺门而逃。
“过来。”
“奴婢知错,听凭三少爷责罚。”
连安说着跪下去,脑袋仍是低垂着的。
既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也不与他对视。
古板且寡淡,和哭着求他快一点儿的模样截然不同。
梁迟玉的唇角压下去,面色冷沉了些:“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说两遍。”
威压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她到底没有胆子和他作对,乖乖走到他面前。
梁迟玉摊开双臂,见连安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挑眉问:“不是要量尺寸?”
第3章 可以用手量
“奴婢不在院里伺候,不敢僭越。”
拿了银豆子,连安便以为再也不会和梁迟玉有什么交集,这会儿梁迟玉的态度却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我让你量的,不算僭越。”
“可是奴婢没带软尺。”
真麻烦。
梁迟玉眉头微拧,他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看见连安明明很害怕,还一本正经装不熟的样子,压着脾气问:“东西放哪儿的,我派人去拿。”
“不用!”
他派人去取软尺不是一下子就闹得人尽皆知了吗?
连安急急的说:“用手也能量。”
梁迟玉眉梢微扬,多了两分得意的狡黠。
用手也能量,原来她刚刚说那么多,真的是为了不与他有接触?
连安喉咙发紧,怕说多错多,咬牙上前,用手环住梁迟玉的腰,一寸寸量他的身。
今日梁迟玉穿了一身不那么扎眼的石青色锦衣,刺金发带束发,没有戴抹额,少了矜贵,多了随意、洒脱。
忠勇伯一生戎马,大少爷和二少爷皆自幼习武,早早的就入校尉营历练,梁迟玉却与他们不同,成日游手好闲,是出了名的纨绔。
然而衣襟之下,他的身体并不孱弱,肩背算得上挺阔,腰腹更是隐隐可以摸到肌肉线条,积蓄着力量。
连安只到他的下巴,距离近了,便觉压迫。
迅速量完尺寸,退开后连安才敢呼吸,一身冷汗淋漓,后腰磨破的地方疼得厉害。
梁迟玉倒也没再为难,随手丢了一枚白玉佩给她:“量的不错。”
玉色极好,残留着他的体温,触手温软,对连安来说却是烫手山芋。
连安把玉佩递回去:“这太贵重了,少爷能不能赏奴婢一些银豆子?”
“怎么,本少爷赏东西还要看你喜不喜欢?”
“奴婢不敢。”
趁着夜里无人,连安把梁迟玉给的玉佩埋在了垂花门后的那棵桂花树下。
这样贵重的东西要找门路才能送进当铺换成现银,连安出府的机会不多,不知道去哪儿找门路,留在身上万一被人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思来想去,只有埋起来安全些。
没有工具,连安用手挖的坑,好几根指头都被磨出了血。
第二日,连安被传到大夫人住的沁澜院。
大夫人殷氏是忠勇伯府的当家主母,也是梁迟玉的母亲,连安入府十载,只远远的见过她几次。
突然被传召,连安第一反应就是东窗事发了。
昨夜下了雨,许是她挖的坑不够深,那枚玉佩被冲出来叫人发现,又许是那日在假山后她不小心泄出声音被人听见。
忐忑了一路,来到沁澜院,梁迟玉刚陪殷氏用过早膳,引路的嬷嬷让连安先在门外候着。
殷氏温和的声音传来:“你这胳膊什么时候挠伤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话里除了关切,还两分试探。
连安手心有些出汗。
那日她抓伤梁迟玉了吗,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梁迟玉淡淡道:“不小心被猫挠了一下,没什么好说的。”
殷氏是过来人,哪里认不出这伤是怎么来的,不赞同道:“我知道你向来没什么架子,但也不能纵得院子里的人没了规矩。”
“我知道分寸。”
第4章 可识得此物
殷氏准备办一场赏花宴,让梁迟玉也请些朋友到府里玩,刚说完就被梁迟玉拒绝:“我没有爱赏花的朋友。”
殷氏横了他一眼:“我不是真的让你看花,这次来赏花的都是家世优渥、品貌出众的姑娘,你挑个合眼缘的,我好让人去提亲。”
他已及冠,还整日这般不着调,殷氏委实不放心。
梁迟玉并不上心,漫不经心的说:“你觉得好就好。”
“这是什么话,是你要娶妻自然要挑个你喜欢的。”
这话不知哪里惹了梁迟玉不快,他噌的一下站起身,冷冷道:“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照着挑就是了。”
说完大步离开。
屋里陷入死寂,好半晌,殷氏才再度开口:“人带来了吗?”
连安忙进屋,跪下行礼:“奴婢连安见过大夫人。”
“抬起头来。”
连安顺从抬头,入目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的美妇人,她穿一身缕金百蝶穿花石青长裙,满头珠翠琳琅,贵气逼人,眼角虽已生了皱纹,却仍是风韵斐然。
连安不敢多看,殷氏却将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心里有些诧异。
一个干杂活的粗使丫鬟,模样生的未免太好了些。
打量完,殷氏拿出一方帕子问连安:“你可识得此物?”
那是一方靛蓝帕子,帕子一角绣着一朵兰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帕子是她绣的,但她自己用的都是素帕,没有绣任何图案,那日在假山后她也并未遗失什么东西。
连安思绪有些乱,不敢轻易作答,旁边的婆子厉声喝道:“主子问你话呢,哑巴了?”
“回夫人,这方帕子是奴婢为府里的兰花姐姐绣的,兰花姐姐不肯白拿奴婢的东西,给了奴婢三文钱。”
连安俯身磕了个头,声音发着抖,听着胆子就很小。
府里有规定,不许下人偷偷从外面接私活挣钱,但区区三文钱,还不至于殷氏大动干戈。
殷氏收起帕子说:“你的绣活做的不错,以后不必做其他杂活,去绣房当值吧。”
连安原以为自己会被处死,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愣了几息方才回过神来磕头谢恩。
管事的早就得了消息,见连安回去收拾东西,讥讽出声:“我就说让你拿酒怎么不见人影,原是另谋高就了,你别以为自己会绣东西就能得主子赏识,就你那出身,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你这辈子都只能被人踩在脚下。”
连安并不还嘴,只闷头收拾东西。
这两年连安越长越漂亮,管事的原想给她穿小鞋逼她主动献身,她去了绣房做事,下手就困难多了。
管事的不甘心,琢磨了一会儿说:“你虽然去了绣房,但这大半个月的工钱还记在内务处,下个月记得自己来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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