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我在路上,偶然碰见裴野跟一群小弟讲话。
他衔着根草,下巴一扬,很有电影里黑帮老大的派头。
「玉兰巷最近不太安全,怎么回事?你们谁听说没有?」
玉兰巷?
那不是我把林琦暴揍一顿的地方吗?
我来了精神,缩在墙后偷听。
其他人开始左一句右一句:
「听说了听说了,林琦被人揍了一顿,太可怕了!」
「啊?她不是大姐头吗?」
「谁干的呀?」
「这她能告诉你吗?让人知道了她以后还怎么混。」
……
「行了行了行了。」裴野开口叫停。
「别人我不管,我只知道昭昭每天放学都要走那里,你们没事叫人盯着点,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她就是个受气包,老好人。前两天我都亲眼看见了,那林琦躺在她脚底下准备讹钱,她还傻呵呵地替人说话呢。」
裴野话里有些恨铁不成钢。
……
原来,裴野以为林琦躺在地上,是准备敲诈讹人?
这误会是越来越解释不清了!
「你们以后看到谁想欺负昭昭,马上告诉我,明白没有?」
底下整整齐齐:「明白了!」
一个小弟凑上去,神秘兮兮地问:
「老大,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嗯?」
裴野瞬间变脸。
那人是个不会看脸色的,继续滔滔不绝:
「老大,说真的,那个转校生来之后你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不逃课了,开始学习,给人带饭,还往整天身上喷香水,以前哪有女生能让你这样啊……」
香水?
我就说,他身上最近味道怎么那么奇怪,特别是每天打球回来,那股汗味混着木质淡香水,快把我熏死了……
裴野默默听完,冲他轻笑一声:
「你给我转过去。」
「啊?」
「转过去。」他重复。
那人一头雾水地照做了。
下一秒。
「哎哟!!!」
裴野照着他屁股结结实实来了一脚,咬牙切齿道:
「不该管的别管!」
11
那天之后,林琦不敢再惹我,甚至开始躲着我,但是没用,我还是逮着了个机会,把她拖出来一顿暴捶。
「为什么……?」
她眼泪洗面,声音颤抖。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
「你还记得乔雨吗?」
乔雨,我的同桌,也是被林琦霸凌过的受害者。
她双眼无神,显然是不记得了。
应该是她霸凌过的人太多,自己也想不起来是哪一个了。
「没关系,」我伏在她耳边低语,「你不记得她,我来帮你回忆啊。」
12
乔雨是我的同桌,一个很乖很文静的女生。
只是因为在晚上回家的时候,骑车不小心擦到了林琦,从此便被噩梦纠缠。
林琦当时刚被对象甩,正在气头上,又看乔雨的模样好欺负,便叫了一群人来,把她拽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泄愤。
扇巴掌,烫烟头,打火机烧头发,拍照……直到这群 chu 生累了才停手。
这还没完,接下来一个月,林琦不停地用手里照片向她敲诈勒索,威胁她不许声张。
我原是每天跟乔雨一起上下学的,
可那时我打竞赛进了省队,正在参加封闭集训,专心冲刺国赛,半点消息都没听到。
直到周围人发现乔雨的心理状态出了问题,这桩罪行才被揭露出来。
我再次见到乔雨,是在精神病院。
她办了休学,在医院接受治疗;
她身上多了不少疤,有被烟头烫的,也有自残用小刀割的;
她剪了短发,因为一头长发被林琦用打火机烧焦了;
她形销骨立,有时会毫无预兆地崩溃大哭,有时会对着空气大喊「不要过来」,但更多时候,是沉默地坐着。
她喃喃低语:
「她们把照片专门弄了一个相册。」
……
高三拿到保送名额后,我去六中办了借读。
从一进校门开始,我就带着强烈的目的。
我扮成一副好欺负的样子,试图吸引林琦的注意。
林琦果然如我所料,欺软怕硬。
13
「林琦,你怎么好意思问出我为什么不能放过你的?」
一拳又一拳砸下。
「当初你不是也这么对乔雨的吗?」
她痛苦地呻吟着,伏在我脚下不断哀求:
「我去给乔雨当众道歉……可以吗?」
「道歉?」我停下手,「你想的可真简单啊,」
「你有没有想过,被你霸凌过的人,根本不想再看见你?」
凭什么施暴者当众假惺惺地道个歉,就能把从前的罪行一笔勾销?
倘若受害者不接受道歉,甚至还会有围观者站出来指责:
「原谅她吧,她真的知道错了。」「为什么偏偏是你受欺负?」「她都道歉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她?就不能给她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吗?」「你为什么这么斤斤计较?」「……」
他们对施暴者太宽容,对受害者太苛刻,他们擅长道德绑架和慷他人之慨。
而谁又能看见,受害者忍受着煎熬,从一场又一场噩梦中惊醒呢?
这多不公平啊。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施暴者得到惩罚,为受害者讨个公道: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轻嗤一声:「要不是我,你会觉得自己错了么?」
「其他被你霸凌过的人,你会对她们说对不起么?」
「你说了对不起就有用么?那些伤疤和回忆会因为一句『对不起』就消失么?」
不会啊,如果伤痛、疤痕、噩梦般的记忆永远不会消失,那施暴者,也永远不配得到谅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