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骨子里流着夜家人的血，不可能不会。”夜荣冷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素来如此。”
“皇上也是吗？”叶长歌突然反问。
夜荣微有错愕，却极快反应过来，只奇异一笑，“封珩从未告诉过你？”
“皇上说的是……”叶长歌不解。
夜荣却再不言语，只半眯着眼睛，他登上皇位后，拥他上位的大将军宁家，手握三军号令，其女更是风华绝代，高高坐于皇贵妃之位。终功高震主，他亲下旨，诛宁家，散宁府。
名门望族宁家，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唯有一子，早早夜了王，断了夺嫡的念头。
而今，那早早夜王的人，正在皇宫门口，号令宫中守卫，指挥城外三军。
封珩。
这个他最为厌恶的儿子，他的那双眸，像极了他的母亲，每每望见，当夜必有梦魇，那个眉目风华无二的女子，一袭红衣唤着他“夜郎，夜郎……”
“皇上？”叶长歌声音不由大了些。
夜荣猛地回神：“你说，朕若是扣了你，封珩会否扔下前方战局，将你带回去？”他突然道。
叶长歌脸色一变，好一会儿方才垂眸自嘲一笑：“父皇说笑了，您也说当初是我逼他娶我，而今，他岂会因我而耽搁了大事？”
“是吗？”夜荣笑了笑，“朕倒想试一试。”话落，他一挥手，空荡荡的养心殿竟涌现出数十位穿着盔甲的侍卫。
夜荣只朝身边的大太监望了一眼：“去，告诉靖元王，便说靖元王妃在朕这儿，要他前来。”
“是。”大太监领命而去。
叶长歌身躯僵直坐在棋盘后，目光怔怔望着眼前的棋局，良久她低道：“父皇，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可身侧，她的双手忍不住紧紧攥着。
约莫一炷香时间，大太监回来了，身后空无一人。
“如何？”夜荣问道。
“回皇上，”大太监跪在地上，“王爷只沉默了会儿说……他已知晓。”
已知晓。
叶长歌本紧紧攥着的手，颓然松开。
早就知道的事，何苦再抱期待？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好
叶长歌仍旧静静看着眼前棋盘，神色平静，无半分波澜。
倒是夜荣朝她望了几眼：“叶家助他良多，而今他对你不闻不问，你倒是能沉住气？”
“回父皇，”叶长歌顿了顿，咽下喉咙涌上来的涩意，“我早已说过，他心存我对他逼婚一事的不满，至于叶家助他，我也说过，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夜荣复又呢喃了一遍这四字，不知想着什么，神色沉静了些许。
叶长歌见状，徐徐站起身，这皇宫太过压抑，她不愿待在此处：“父皇若是没有别的事，长歌便先告退……”
“这般着急作甚？”她话未说完，便已被夜荣打断。
叶长歌不解。
夜荣微微抬手，隐在暗处的侍卫已经上前，手中宽刀凛冽，横到她颈前：“王妃，请坐。”
叶长歌猛地望向老皇帝：“父皇这是何意？”
“他既不管你死活，今日朕为何还要将你放走？”夜荣半眯着眼睛，“这宫里头啊，素来都是知道的越少，活的越长久……”
话至此处，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大太监：“去，把殿门关上，朕今日不见任何人。”
“是。”大太监匆忙小跑朝着外面而去。
叶长歌喉咙一紧：“父皇大可放心，今日您曾见过我之事，长歌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当今圣上挟妇人威胁助他平乱的王爷，传出确是难听。
夜荣闻言，却只微微摇头讽笑一声：“你可知，这世上什么人的口风最紧？”
叶长歌心中一颤，她自然知道。
死人。
“父皇此举，若是封珩知道……”叶长歌艰涩启唇，她刚刚已经被放弃了，如今，竟也只能靠封珩来拖延半分时间。
“你觉得，他会为你和我彻底撕破脸皮吗？”夜荣反问。
“……”叶长歌静默了下来。
夜荣却只朝着一旁的侍卫望了一眼，抬手示意了一下。
侍卫领命，手中宽刀高高举起，便要朝她砍来。
叶长歌后背生出一层冷汗，手死死捏紧身侧衣摆，脑海一片杂乱。
她紧闭双眼，等着剧痛传来。
却在此刻，紧闭的殿门陡然被人一脚踹开，方才的大太监狼狈倒在一旁，昏暗的大殿内，倏地明亮了许多，寒风灌入。一颗石子飞快朝身后侍卫的手腕袭来。
预期中的疼痛并未来到。
叶长歌猛地睁开双眼，只看见门口处立着一道人影，那人身穿盔甲，逆光站在那处，长发高束，随寒风而飞扬，明明看不清样貌，可宛若战神一般。
像极了……她曾被关在宫监时，他带人马闯入宫中，将她带走的那次。
叶长歌呆呆望着那身影，神色怔然。
是封珩。
“大胆逆子，你如今倒是越发不将朕放在眼中了，竟连养心殿都敢闯！”棋盘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无数棋子纷纷散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夜荣声音震怒。
与此同时，立刻有侍卫上前，一柄宽刀抵着叶长歌颈部，迫她后退开来。
封珩目光朝受胁迫的叶长歌处睨了一眼，目光一沉，下瞬前行两步，没有叩拜，只微微颔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父皇不是要见我？伤及女人作甚？还是说，父皇本就习惯如此了？”
“放肆！”夜荣似被戳中般，声音凌厉了许多，终因太过愤怒，咳嗽了好一会儿方才稳定下来，“你为了一个女人，敢这般对朕说话？”
封珩薄唇微抿：“对父皇而言，一个女人自然算不上什么。可如今，她……”他侧头，望向叶长歌，神色紧了紧，“……尚是我妻。”
尚是他妻……
叶长歌本怔然的眸，终于动了动，她明白封珩的意思，他来救她，是因为如今她还是他的妻子而已，也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可是……
“你以为你孤身前来，还能脱身而出？”沉静许久，夜荣冷哼一声道。
被隐在暗处的侍卫倾巢而出，偌大的殿顷刻拥挤了不少。
“兵马便在宫门外，父皇觉得，您这些侍卫，能抵得过宫外五千人马？”封珩环视四周，语带嘲讽。
“朕无需应敌那些人马，将你二人困在此处便足够了。”夜荣冷笑，微抬手。一旁胁迫叶长歌的侍卫手下一紧，叶长歌几乎立刻觉得颈部一痛，眉心微蹙。
封珩目光顷刻冷凝，良久他方才望向夜荣：“你想要什么？”
“号令三军的令牌！”夜荣盯紧他。
“绝无可能。”封珩连思索都无，径自回绝。
“你想让她命殒于此吗？”夜荣手指叶长歌。
“三军可颠覆朝纲，当初父皇为了一个皇位，连自己的女人都要杀，你觉得，我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轻易弃了这些？”封珩声音沉着，可唯有他知道，隐在广袖中的手，早已紧攥。
夜荣的神色果真动摇了。他比任何人都知晓，那皇位、权势的诱惑之处，远非一个女人能带来的。
“还是说，父皇现在后悔了？”封珩上前一步，声音近乎逼迫，“……您后悔当初斩杀宁府上下？后悔逼得自己的女人自高墙坠落而亡？还是后悔……”
“闭嘴！你给朕闭嘴！”夜荣似被戳中般陡然暴怒，他双目赤红着盯着封珩，却在看见他双眼时一怔，继而飞快转开目光。
一片死寂。
许久，夜荣打破静默：“不舍得三军令牌也可，只是今日平乱后，你须得谨记你的目的是‘清君侧’。”
清君侧，以皇为君。
封珩眉眼似是嘲讽，这皇位的诱惑，当真是大，即便已如败寇，他仍死守这高高在上的帝位：“好。”他颔首应下。
“他日上朝，你我君臣分别。”
“好。”
“无朕亲下旨认你为储，你不可承皇位，传大统。”夜荣继续道。
“……”这一次，封珩静默下来，目光徐徐望向叶长歌。
叶长歌也在望着他，脸色苍白，神色却尽是震惊。
前世，封珩未曾登上皇位，只是监国。今生，她从未想到……缘由竟与她有关？
她对着封珩摇头，想说“她不需要”，可宽刀骤然一紧。
“……好。”良久，封珩颔首，哑声应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会再误会了
横在叶长歌颈前的刀，最终放了下来。
封珩再未看她一眼，只转过身：“走吧。”话落，他已率先走在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