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鞭加快千里马的速度，飞驰冲向城门，而等顾明渊带着人马赶到时，敌军早已闻风而逃。
顾明渊刚下马，一位浑身是血的将士便上前跪下：“顾将军，苏军师让我给你带句话，她说：苏少城，不辱使命！”
顾明渊心头一怔，心头不安的预感更加强烈。
她玩什么把戏？明知道他清楚她是苏知仪，为什么还要带这样的话！
“她在何处？”
“城门。”
顾明渊心头一松，她还在就好。
等会儿见到她，她是什么意思当面问清楚就行。
而后，顾明渊便朝城门处走去，可到了目的地，却看到一众将领站成一队，垂着头，神情悲戚。
顾明渊眉心猛地一顿，手中的剑差点握不稳。
“让开！”
人群闻声让路，城门边的一幕狠狠刺入他的眼帘——
那里，苏知仪握着长樱枪站在尸山上，万箭穿心，死不瞑目。
顾明渊看着不远处的苏知仪，迟迟不敢上前。
不可能……苏知仪怎么会死呢？她怎么能死？！
顾明渊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单膝跪地，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顾将军！”
身侧的江卫赶紧上前，伸手想要去扶顾明渊，被他推开。
“那不是苏知仪……对不对？”
顾明渊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远处的苏知仪，连声音也忍不住颤抖。
江卫低下头：“将军，苏军师已经牺牲了，您节哀。”
顾明渊没有说话，视线依旧不动。
周遭是死一般的沉默。
此刻江卫起身，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不多时，城门处只剩顾明渊和了无生息的苏知仪。
顾明渊起身，伸手擦了擦嘴角残血，双目猩红，缓缓走到苏知仪的身边。
苏知仪瘦弱的身躯，布满密密麻麻尖锐的箭矢，身下的血早已染红沙地。
那张相伴数千日夜，熟悉无比的脸，如今已经彻底失去生机。
顾明渊一颗心狠狠揪在一起，连呼吸都带着痛。
他明明不爱苏知仪，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痛。
顾明渊不明白，只呆呆的看着面前苏知仪早已冰冷的身体。2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
瓢泼般的大雨狠狠冲刷着地面，片刻间偌大的城门血流成河。
蜿蜒远去的血河，连带过往的一切。
斯人已逝，世间的万事，从来没有重来的机会。
……
三日后，羌谷城。
整个军营笼罩在沉重的压抑之中，众人默契得连话也不多说。
军营大门，白梦浅顶着寒风，正跪在此处。
来往的将士无数，却无一人投来同情目光。
“江副领，白军师已经跪了三日了，将军不打算让她起来吗？”
一位新来的将士忍不住问道。
“隐瞒军情是死罪，若不是将军用免死金牌将她救下，只怕她早已经死无全尸。如今只跪三日，已经是天大的恩赦。”
江卫冷冷的看着了一眼地上的白梦浅，抬脚往顾明渊的营帐走去。
因为一己之私，害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实在罪无可恕。
营帐内。
“唉……”
幽幽一声长叹，似从远处传来，又似近在耳旁。
苏知仪看着坐在不远处闭眼休憩的顾明渊。
是的，她现在仅仅只是一缕残魂。
那日城门处万箭穿心之后，她再睁开眼，便已经是这样。
苏知仪看着顾明渊将自己下葬，也看着他对着自己的战袍黯然失神。
许是人死后情感不似生前那么浓烈，苏知仪对这一切毫无波澜。
只是觉得以顾明渊这种性格的人，不应当为自己难过那么久，久到她以为他的心里是有她的。
顾明渊丝毫不知苏知仪此刻正在身边。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依靠在软塌之上，双眼合着，眼底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
可是，即便如此，顾明渊冷峻的脸依旧透着不容靠近的疏离。
这种疏离，苏知仪见过太多次。
如今再见，只觉得似乎和从前有些什么不同。
江卫来到营帐外，守在外面的将士告诉他，顾明渊正在休息。
江卫原本打算离去，但这时，不远处一个士兵匆匆而来，不知在江卫耳边说了些什么。
江卫脸色一变：“将军，急事求见！”
营帐内，顾明渊下意识皱了皱眉，下一瞬黑眸睁开，和面前的苏知仪四目相对。
苏知仪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进来。”
依旧是沙哑但不容拒绝的威视。
苏知仪一颗心稍安，怕什么，他现在又看不见自己……
江卫进来，单膝下跪：“将军，少将军带了一队人马，正要朝着敌营而去！”
军营大门。
顾明轩手持长枪，苍白着脸，恶狠狠的瞪着拦着他的将士。
“我再说一遍，让开！”
“少将军，您才因苏军师死讯，大病一场。如今身体才好，不能去啊！”
顾明轩不管不顾，一脚将拦着他的将士给踹开，准备大步往外而去
“今天你敢踏出军营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顾明渊怒气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众将士回头，纷纷见礼：“顾将军！”
顾明渊无视众人，直接走到顾明轩的面前，他神色憔悴，但是气势依旧威严。
苏知仪跟在他的身边，也跟上了前。
她变成幽魂之后，不知为何，一直只能跟在顾明渊的身边。
苏知仪看着许久不见的顾明轩，看着他惨白着脸，拖着病躯，但依旧倔强的模样。
她心底莫名的一痛。
生前，顾明轩是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可是她却不曾报答他什么，
顾明轩红着眼怒视顾明渊一眼，转身依旧要朝外走去。
顾明渊见状，一把拿过身侧将士手中的长枪，挥手一横，直接扫向顾明轩的腿。
一声闷哼！8
顾明轩瞬间单膝跪地，神色痛苦。
众人皆是一惊，连苏知仪也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顾明渊真的会下手！
顾明轩咬着牙，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顾明渊：“你自己不敢去找陈国报仇，还不让我去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顾明轩忍痛站起身，“白梦浅隐瞒军情，导致知仪万箭穿心而死，你仅仅只让白梦浅跪在那里。陈国杀了我们那么多将士，你却只敢躲在军营不出来。”
“顾明渊，你是镇国大将军，你如今所作所为配得上这个称号吗？”
顾明轩红着眼，连日来的压抑，如今被他全部宣泄而出。
周围的将士纷纷沉默，顾明渊握着长枪，抿着唇，一言不发。
苏知仪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滋味难言。
就连她死了，在乎她的依旧只有顾明轩一人。
人生不值得，可她连死了也不值得。
顾明渊将长枪扔在地上，转身朝营帐走去：“送少将军回营帐，看好他，不准他出营帐一步，否则，军法伺候。”
苏知仪身不由己，只能跟上顾明渊的步伐。
她回头，顾明轩已经被带走。
顾明渊回到营帐内，天色已经黑了。
他刚撩开帘子，再次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苏知仪惊了一下。
连着几日，他寝食不定，刚才又怒急，身子已然撑不住。
苏知仪下意识想去扶他，但是她透明的手掌却直接穿过了顾明渊的身体。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只是一缕幽魂，是触碰不到任何活人的。
顾明渊撑着身体，在床边坐下。
他捂着泛着痛意的胸口，视线再次看向苏知仪那件染着鲜血的战袍。
顾明渊闭了闭眼睛，压下胸腔再次翻涌的血气。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将军，白军师求见！”
“不见。”
顾明渊让她跪了三日，她每日晚上都会来求见，可他不愿见她。
“明渊……”
白梦浅不顾阻拦，冲进了营帐。
她面色苍白，双目含泪，直直的跪在顾明渊的面前。
“梦浅自知罪该万死，求将军赐死！”
苏知仪愣住。
白梦浅竟然主动求死？
白梦浅隐瞒军情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可是在看到顾明渊对白梦浅的处罚之后，苏知仪一颗死过的心脏再次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