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言心口登时一滞。
身体远比脑子反应更快，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蹲下来，伸手扶住她：“你怎么了？”
“帮……帮我叫救护车。”
洛晴紧紧拉住他的衣角，额头不住冒出虚汗来，捂住腹部，脸色满是慌张。
腹部的不适是在从宋子言提及季渊的名字开始的。
大抵是情绪波动过大，又加上刚刚宋子言伸手掐了她。
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胎动，可当血迹流出时，她才察觉出事态的不对劲。
身边无人在。
她只能求助于宋子言。
“孩…孩子……宋子言……救救……”
骤然而来的痛楚让她紧咬住下唇，已经没力气说一个字。
下一刻，洛晴眼前一黑，再没了意识。
“故粥！”
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见一声略显紧张的叫喊。
可她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实。
眼前是一片黑。
在意识混沌中，洛晴又梦见了季渊，同时还梦见了宋子言。
跟上次毫无边际的黑不同。
这次，她梦见的是季渊去世的那天。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
早上她外出去参加画展，结束的时候收到季渊说给她准备了惊喜的消息。
于是她怀着无比雀跃期待的心买了最快的航班。
从港城赶回宁城。
飞机落地，以往出口的熟悉身影却没有出现。
当时她还在想，或许是他路上堵车，晚了。
于是她将手机开机准备给季渊打电话。
然而手机开机的瞬间。
涌来的是季渊给她打来的电话留言。
没等她收听，一串显示是警局的号码就打了过来。
“你好，这里是宁城总局，一个小时前在机场环山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车主季渊抢救无效已经身亡，他手机的紧急联系人是你……”
电话那头后面再说了些什么洛晴已经听不清了。
她的耳边仿佛只剩下那句“车主季渊抢救无效身亡”。
怎么会呢……
两个小时前还在跟她视频的爱人，怎么会跟车祸、抢救无效、身亡这几个词汇相关呢？
洛晴不明白，也不相信。
她浑浑噩噩想，肯定是诈骗电话，所以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然后开始给季渊拼命打电话。
可那头回应她的永远只有一句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巨大的恐慌从她心里升腾而起。
她看着季渊留下的最后一通电话留言，始终不敢点开。
再之后，方柔带着她赶去了警局，赶去了医院，赶去了殡仪馆。
处理着季渊的后事。
他们跟她说：“季渊生前签过器官捐献，现在正好有个患者需要他的心脏。”
她木讷点头说“好”，因为她记得季渊说过，救人是他的毕生理想。
器官捐献是双盲政策。
季渊的家人无法得知受赠人。
大抵是冥冥之中天注定，洛晴始终逃避看季渊的尸首，于是在医院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忽的，听见隐约有人说：“宋总的心脏病可算是有救了！”
仿若过电般，她似乎意识到什么，鬼使神差跟着他们来到了那个手术室前。
然后等到了手术结束。
她看见所有人在庆贺这位宋总的心脏手术的成功。
病床推出来时，洛晴的目光对方的心脏处停留。
心底冒出异样的想法。
季渊的心脏，在那个人的身体里重新跳动着。
直到方柔找到她，将她带走。
她看了眼那人的名字：宋子言。
自此记住了他。
梦里的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耳边传来叫喊声——
“洛晴？洛晴！”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了那张在梦里出现的脸。
是宋子言。
洛晴却仿佛还未从梦中抽离一般，心口仍然残存着回忆中的抽痛，她就这么盯着宋子言的脸，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悲伤，泪水在从她眼眶肆意流出，怎么都止不住。
见状，宋子言愣了一瞬，心脏跟着收紧。
但很快，他看清了她眼底的痛意难过，霎时脑中闪过什么，心里一片清明。
那抹莫名的心痛被剧烈的不爽和怒气取代，他将手抽离。
脸色阴沉得过分。
“洛晴！你看清楚我是谁！我不是季渊！别用你爱他的眼神看我！”
======第18章======
宋子言冷声警告，话语里的寒意简直能将周遭冰冻。
洛晴却恍若未觉，下意识抬手想去触碰他。
怒气正盛的宋子言往后退了一步，他冷冷望着她，随后沉声告知。
“胎儿没事，医生让你安心休养就可以。”
仿佛是回应着话，肚子里的胎儿跟着踢了她的肚皮一下。
洛晴才在这一刻猛地清醒过来。
眼底的悲伤在一瞬凝固，她低头抚向腹部，神色复杂。
“谢谢。”
她这句道谢是真心实意的。
可听在宋子言耳里，却依旧不太舒畅，他厌烦地睨她一眼：“没必要跟我装，你这副样子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洛晴身形顿了下，垂眸看不清眼底深处的情绪。
她淡淡开口：“如果真的恶心，你何必送我来医院呢？孩子掉了，你应该很开心才是。”
这话让宋子言脸色僵住。
“你简直无药可救！”宋子言冷冷扔下话，准备离开。
洛晴的声音在他身后轻声响起：“我一定会让你娶我的。”
回应她的是宋子言一声冷笑，以及摔门而去。
病房重新归于平静。
洛晴低头缓缓抚摸着腹部。
记忆却不受控制地回想着当年的事。
如果说刚刚的梦境是让她浑浑噩噩重新体会到失去季渊时的痛楚，可现在清醒时分的记忆，却让她深刻感知到当时的心情。
其实一开始，洛晴是没有想过要接近宋子言的。
她很清醒地知道没有人能替代季渊。
也接受着季渊已经去世的现实。
甚至能够平静地处理着所有关于季渊的后事。
洛晴忙得脚不沾地，但后来事情结束后。
很长一段时间她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她就像一个灵魂抽离的行尸走肉，机械地做完所有的事。
外界的所有信息仿佛都无法影响到她。
在季渊出事后，她住在方柔的家里，没有踏入过她和季渊的家里一步。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
她以为自己好像已经接受季渊不在了的现实。
于是那天晚上，她回了家，家里很久没有人打扫，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推门而入的瞬间。
腐烂的玫瑰花味道扑面而来。
洛晴僵在门口，手中的包掉落在地。
迈动僵硬的脚走进客厅。
看清客厅的一切时，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等你回来有个大惊喜哦。”
-“到时候你肯定又要变成小哭包了。”
-“快点回来吧，我来接你！”
季渊跟她说过的最后几句话浮现在她的脑海。
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那将会是他们之间的永别。
心脏被狠狠揪起疼。
洛晴从模糊的视线中再度看清了客厅的全貌——那是布置得浪漫至极的求婚现场。
原来当时的季渊口中所说的惊喜。
是要跟她求婚。
婚戒摆放在台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
她哭着走过去，将他准备好的婚戒戴在无名指。
“我愿意。”
她对着空气回应着。
可下一秒满屋的寂静让她整颗心脏痛到失语。
“季渊！我说我愿意嫁给你，你听见没有？！”
“季渊，我好想你……你回来陪我好不好？你看见没有？我好难过，我在哭啊……”
“季渊！你出来抱抱我啊，你看不见我有多伤心吗？”
“季渊……季渊……你回来好不好……”
她瘫坐在地，对着空气哭了很久喊了很久。
直到她哭得嗓子哑了，眼睛肿了，眼泪干了。
心口的痛意一阵阵压过来。
而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茶几上的水果刀上。
======第19章======
就像是黑暗中看见了光，她拿起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要割腕。
但洛盛明追来及时，在她落刀前很快抢过。
“晴晴！”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眼里痛意尽显，安抚：“别做傻事，晴晴。”
“哥，他本来是要跟我求婚的……”
她紧紧抓住哥哥的衣服，哭得泣不成声。
洛盛明浑身一震，神色浮现悲伤来，沉默着将妹妹抱住。
那是她情绪失控最厉害的一天。
自那天后，洛晴患上了抑郁症，她将自己关在他们的家里，洛盛明和方柔他们就每天都过来陪着她。
那段日子是她求死心最强烈的时候。
直到她点开了季渊留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留言。
时间上看，那是她在飞机上，也是他出事时打来的。
也就是说季渊留给她的那通电话是他的遗言。
整整半年的时间，她都不敢点开。
只要想到他在打这通电话时的模样，她的心便痛到无以复加。
可当她决定坦然赴死去见他时，对这通遗言也就没了那么多的恐惧。
即便是过了三年之久。
如今的洛晴也能清楚记得当时自己点开遗言时的心情。
窗外的风吹起窗帘。
初秋的树叶早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枯黄的树干在窗外伫立着。
洛晴靠在病床头，看着窗外凄凉的景色。
低头将手机拿起，在备份文件中点开那听了上万次的语音。
-“怎么办，我的惊喜好像要变成惊吓了，小哭包要变成大哭包了……”
-“我答应过你不让你为我难过伤心的，这下要完蛋了，咳！”
说到这里时，季渊大概是被血呛住了，他大口喘着粗气，隔了好久才继续往下说。
但语气已经变得虚弱无力起来。
他说：“洛晴，对不起……我没法陪你一辈子了。”
-“你只能为我难过小半个月，然后就开始新生活吧，好不好？”
-“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不好了，你本来就不听我的话。”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永远留在你身边的。”
-“所以洛晴，不要做傻事，别为我伤害自己……”
他的话戛然而止。
语音到此结束。
三年前的洛晴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这通语音，在泪流满面中，却在这几句话中找寻到了新的希望。
他说他会以另一种方式留在她身边。
那一刻，她脑海里倏地记起了那个心脏受赠者。
宋子言。
这个名字清晰浮现在她的脑海。
于是三年前的洛晴走出了房间，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我要去找宋子言。”
再之后。
她改名换姓，变成了故粥。
来到了宋子言的身边。
这三年，她活在将宋子言当成季渊的梦境中。
如今，这场梦醒了。
从她知道害死季渊的凶手是宋子言的心上人开始，她便从自己编织的这场梦中彻底醒来。
此刻她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念想，就是要让楚嫣然得到该有的恶果！
语音播放停止。
洛晴抬手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退出页面。
眸色晦暗片刻。
她拨去了一个电话。
“关于楚嫣然肾衰竭作假的新闻，现在发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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