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兰池接过馒头,慢慢地吃起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卫慕作为个小姑娘,明显藏不住事情,林兰池还没怎么询问,她便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她是想要来中原玩,所以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本来到了边境,又碰上谢自安为了找林兰池封了城。
她以为是家中人来抓她,吓得到处蹿,猫到马场边上,随便找个拖车钻进了箱子里头。
她也真是毫无心眼,要是出一点事情,想必都覆水难收。
林兰池看她天真可爱的样子,其实同林咚咚没有什么分别。
她问道:“你身上还有没有钱?”
卫慕摇头,像是不太明白林兰池说的什么意思,没多时,她眼睛一亮,从怀里取出来一钿金子。
真是好大,好亮好实在的一块金子。
林兰池:“.......”
“快收起来!”她忙对卫慕道,后者好像不明白林兰池为什么问了又要她收回去,憨乎乎地看着林兰池。
看来这丫头要比林咚咚还要没心眼。
她又是叹一口气,感觉自己怎么总是遇上这般天真的少女。待这个念头转瞬而过,林兰池又猛然回想,她从前....
她从前是没有人教的,所以总是对这类的事情,更上心一点。算了,遇到了就是缘分。
林兰池对卫慕道:“一直呆在箱子里面也不是办法,你和我们走吧,我要回东京城去,你不是想看中原到底怎么样吗?”
卫慕快活地点头。
林兰池等着外头的表演结束,又去找了班主,塞给他一些钱,这样卫慕便也变成了西域舞女里面的一个。
到下一个郡之前,路上睡在驿站那晚果然又出了事。
有人邦邦邦敲门,林兰池从睡梦中醒来,便看见有灯光浮掠在窗户纸上,又投进了屋里的墙壁上。
有人大喊道:“搜!一个个都要搜清楚了,若是有人私藏了没见过的人,说出来的,大人重重有赏!”
林兰池心头一紧,睡在她身边的阿喜和林咚咚早就一道爬起来,要堵着门。
“大人!我知道!我知道!”
不知是哪个房间的舞女,用西域话回答道。林兰池心里着急上火,已经下了床准备从窗户翻出去。
哗啦动静——
她们隔壁的门被撬开了,卫慕的尖叫声响起来,林兰池愣在房中,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出去救她。
那说话的男人似乎在对照,沉默了片刻道:“大人说那女人不是长相清秀婉约,是个中原人吗?看这画也不像是她啊。”
“这丫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倒是有点像——”
林兰池在屋中听到这句话,环顾四周,对林咚咚道:“咚咚,你出去,带着火折子去点东西。”
林咚咚本能的就揣着火折子出去了,也没问林兰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多时。
院中忽而有火星起来,旁人急着去灭火,剩下的人闹哄哄的,等最后那几个人聚在一起,便道:“算了,看来这里没有,沿着官道继续去找!”
又是激烈的脚步声,只不过这次逐渐变小了。
林兰池松一口气,倒回床上去。林咚咚本来是跳了窗的,从外头回来,阿喜将她被火熏黑的小脸擦了擦。
两人说话着去睡觉,又听到脚步声,打开门来是可怜兮兮的卫慕。
林兰池已经睡下了,阿喜不想打扰姑娘,便问道:“你有事?”
卫慕看一眼不熟悉的二人,张嘴便说西域语,阿喜同林咚咚一句话也听不懂,也许是看出来了,卫慕将怀里的东西递给阿喜。
要她接下。
阿喜正犹豫要不要去叫姑娘起来,便看着小丫头又跑走了。
林咚咚道:“她怕是被吓坏了吧,小孩就是这样。”
阿喜看她一眼,“你也是小孩。”
两个人是一般脾气,说话便都是带着孩子气的,林咚咚要理论,阿喜就举着那东西道:“别耽误了姑娘的事情,我进去送,你去睡吧。”
她把东西放在了林兰池枕头边上,自己也去睡了。
林兰池又做了一夜噩梦,似乎梦里她还是刘弗章,有人进来,有人出去,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皇帝握住他的手,边哭边说着什么。
林兰池睁开眼,熹微的日光照在脸上,好似又回到了现实。
她转头一看,床头边上摆着拳头大的一块绿松。
第158章 如此不待见的人
卫慕走了。
也许是怕昨夜差点发现她的人去而复返,也许是怕跟着林兰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总而言之等到林兰池如抱着烫手山芋那样抱着那块绿松石去找她的时候,发现人已经走了。
她说不上来遗憾与否。
同许多人相见的时候,林兰池都有一种感觉,如果没有和刘弗章互换,没有去东京城,她不会见到这些人,所以没有别的感觉。
只是想见到刘弗章,见到那个跟她说,林兰池,不要害怕,来东京城,我帮你的人。
又加上她最近成宿成宿地做噩梦,林兰池便开始归心似箭。
她本来的计划,是带着卫慕去松云风给她的其中一两间庄子,让她住下来,等去找完太子殿下,确定对方没事再商量着妥善安排卫慕。
现在卫慕不在,她的脚程便加快了许多。
带着阿喜连同林咚咚,出了漠北三郡便立刻同那一队西域戏班分开,买了船一路飞快地乘着秋风回了中原腹地。
上了岸,又是两天功夫,便到了京郊。
这一路上,她逐渐听路过的商人,百姓,以及说书人勾勒了一个善太子勇杀恶王爷,救黎民百姓与父皇的故事。
太子殿下打赢了。
他赢了这场仗,赢了清河王,也赢了天下百姓的心。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情况如何。
人们到底离皇宫还是太远了,有时候远到几乎不能知道事情的地步。
林兰池心中的焦灼并未彻底缓解,不过因为太子妃回宫必须要提前安排,她倒是没有连夜进京。
或许说林兰池有些害怕返京了。
离东京城越近,她便越容易想起来当初如何被皇帝诬陷下狱,如何险些死在宫里,又如何被刘弗章从宫里用尽办法带走。
她奄奄一息离开这座宫殿,离开折磨她,不爱她的母亲身边。
现在她回来了,或许又要面对这一切。就算有太子在她身边,她真的能做到不拖太子的后腿吗?
马车停在京郊的农庄门口,林兰池下了车来,阿喜打帘,林咚咚自己跳下来。
这里是王如珠送给林兰池的地方。
阿喜快步上去敲门,林咚咚问林兰池道:“这是什么地方呀?”
还不待林兰池回答,那道大门便已经被打开,有管家打扮的人同阿喜说了两句话,便兴高采烈地往回跑,又嚷嚷道:“主子回来了,主子回来了——”
林兰池好笑道:“贺管家从前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怎么突然风风火火的——”
她站住脚步,愣愣地看向面前的人,后者眼含热泪,快步朝林兰池扑过来。
“林姐姐——”
是王如珠,王如珠看起来瘦了,也不像以前那样浮躁,反而沉稳了许多。她一把抱住林兰池,后者也本能般抱住了她。
两人头挨着头,王如珠哭道:“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真想你....”
她哇哇地大哭,远远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来,“如珠妹妹,不是说你不哭的吗?”
是郑葭音。
林兰池看着她,后者温柔地笑起来,抬手也是一个擦泪的动作。
啊,我真的回来了。
活着离开东京城,然后又活着回来了呢。
林兰池这时候才有一种奇妙的,但又庆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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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话自然不用多说,九死一生逃出东宫,又活着回来,想必一定是艰险重重。
但王如珠和郑葭音一点都没有问过林兰池在外头的遭遇。
她们自从听说太子打赢了清河王,便想到林兰池可以回京,马上便打听林兰池的消息。
可是林兰池并不在太子身边,往外面打听,也不在康安府。
两个人一对头琢磨,干脆就等在农庄这里,带了衣服同首饰,还有一切林兰池可能用到的东西。就算太子同林兰池在外头起了龌龊。
想必林兰池一旦能走动,或许就会来。
王如珠哭道:“....说到底还是怪陛下,若不是他非要推责任在你头上,你和太子殿下又何必去康安府,受那些罪!”
“结果给清河王钻到空子,要杀太子来逼宫篡位,现在好了,人被压在大理寺,听说管事的如今是范家小世子,他同厉硕明那交情,可不是往死里整他!”
林兰池听出不对劲的地方,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厉硕明出事了?”
王如珠后知后觉,抬头看郑葭音,后者无奈看她一眼,同林兰池轻描淡写解释道:“据说受了些伤,将养着,陛下怜惜,将他之前看管刘弗泽不利的罪抹去,待他伤好,便重返旧职。”
郑葭音是太后家里人,情况想必清楚的很,林兰池点点头,松一口气。
她想到什么,又问道:“他不会是为了太子受的伤吧?”
王如珠摇摇头,一股脑道:“太子殿下倒不是因为这个才昏着——”
啊,又说漏嘴了。
王如珠头埋下去,郑葭音一边叹气一边稳住林兰池道:“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听说是因为战事辛劳,入宫述职的时候累昏过去的。”
林兰池还是心焦如焚,着急道:“那也不行,我得连夜进宫去——”
“真的没事。”郑葭音又补充道:“千真万确,我保证不进没事,而且还赚了。”
赚了?
什么叫赚了?
郑葭音反应过来这二人听不懂现代俗语,连忙又扩展解释道:“太后娘娘的意思,若不是因为太子在陛下面前昏了,他调动私兵这件事,就够皇帝忌惮了。”
毕竟之前清河王已经把太子有可能造反这枚棋子,提前摆上棋桌过了。
皇帝心里会有疑虑,不能说是不可能。
但林兰池还是有些替太子殿下失望,一切虽然是她和刘弗章谋划的,但他们也只是催动清河王造反。
皇帝为什么会觉得,刘弗章想要造反呢....
林兰池不明白,也无从想,她或许一辈子都想不懂皇帝,以及她母亲这一类人,到底都在想什么了。
林兰池对郑葭音道:“葭音,你能帮我带话进宫吗?”
太子未彻底好转,林兰池便进不了宫。
郑葭音点头,“这点小事,你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