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众将士蓦然哀恸。
号角吹响,鼓声震天,哀兵必胜。
宋温萱挥起战旗,直指白鹭关。
“众将听命,随我夺回白鹭关!”
她带兵杀入敌营,生生开出一条甬道。
来到城门下时,宋温萱的白袍已被血浸红,她一剑斩杀敌兵。
却在抬头那一刻愣了。
只见宋毅就伫立在城门口,一只矛穿过他的胸膛抵在地上,散乱的白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张狰狞而不屈服的脸。
宋温萱瞳孔紧缩,手中的剑差点落在地上,嘴唇颤抖:“爹——!”
第十章 唢呐迎红白
北疆战火连天,南方天灾不断。
薛帝好不容易才结束一天的巡查,他靠在榻椅上,疲倦之余再次想起宋温萱一事。
已经一个月了,一封信也没有。
听闻北疆战事有了转机,他想宋温萱也不会一心想着去北疆了,但是失去了她的消息让他很是不安。
而此刻的北疆战场,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背中三箭的宋温萱以剑支撑单膝跪地,嘴角不断流着鲜血,猩红的眼死死瞪着几丈外马上的敌将。
她不肯撤退,只因面前就是杀死爹和哥哥的仇人。
不取他首级,难告慰在天的父兄,难消她心头之恨!
宋温萱憋足了劲,翻身上了战马,直奔敌将身侧。
敌将被她突如其来一惊,连忙举起刀向她砍去。
宋温萱侧身一闪,伴随着左臂的剧痛,她一剑斩下敌将的头颅。
她的断臂和敌将的头颅同时落在雪地之中,溅开一地的血。
宋温萱摔下马,忍痛喘着粗气站起身。她看着断臂和头颅,痛快一笑:“一只手换你一条命,值了!”
敌将被斩,敌军也尽数投降。
雪宋随着这场战争的结束缓缓落下,宋温萱缓缓抬起头,感受着生命缓缓的流逝。
她将剑插入雪中,忍着左臂的剧痛,颤抖的仰着头看着漫天飞雪。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见薛帝。
薛帝总说她鲁莽冲动,但她也是有勇有谋的。
她能护山河无恙,也能护他一生平安。
她半垂着眼帘,苍白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爹……我没给,宋家丢脸。”
宋温萱驻着剑撑着自己身体,缓缓合上眼,像宋毅一般伫立在风雪之中。
“宋将军!”
周围的士兵纷纷下跪。
哀恸的哭声给这场惨烈的战争画上最后一笔,众人送走了宋家最后一位将军,也是唯一的女将军。
……
马车刚踏过城门,一声响雷,惊醒了沉睡中的薛帝。
薛帝呼吸沉重,额上细汗密布,车外已是人声鼎沸。
已经到京城了吗?他闭着眼缓和着,但一颗心却异常的慌,慌的他连手都有些微颤。
“北疆战事平了!听说那名女将今日就要返京了!”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路人的话让薛帝一怔,女将?他下意识的想到了宋温萱,朝中有几个能上阵杀敌的女人,除了她还有谁!
回到太傅府,薛帝直奔宋温萱院子,可看到的却是一片帝寥。
房中桌案上,放着一张已经落了灰的和离书。
而和离书上日子,恰好是他南下的那日!
怒火霎时烧上了薛帝的心头,难怪爹让他连夜离开,原来是为了助宋温萱出征。
他怒极反笑,好你个宋温萱,倒学会调虎离山了!
他忍着要把和离书撕成碎片的冲动往薛太傅书房奔去。
书房中,薛太傅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悲痛。
“嘭”的一声,半敞的房门被狠狠踹开。
薛帝一把将和离书扔到薛太傅脚边,咬牙切齿:“宋温萱是不是去了北疆!?”
若是换做平常的薛太傅,早已厉声呵斥了。
可此时的他却是不语,只是垂眸看着那张和离书。
“敌军诡计多端,她空有一身武艺怎能莽撞带兵!”
薛帝此时心中不止是愤怒,还有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薛太傅一掌拍在桌案上,眼眶通红:“不然又如何,满朝文武皆庸懦无能。宋温萱生于将门,自当冲锋陷阵在前!”
良久,顶着薛帝怒火中烧的目光,薛太傅俯身将和离书捡起。
他语气也缓和了些许:“她回来了,你去接她吧。”
府门外,是一顶宋轿和盛大的迎亲队伍。
薛帝冷眼看着小厮手中的红绣球:“你们又唱的哪出?”
薛太傅只是看着那顶宋轿,语气中满是坚决:“这是你欠她的,快去!”
薛帝心中的怒意不减分毫,他一把将宋绣球推开,径直走了出去。
他骑上马,只身一人策马奔向城门口。
他神情冷漠,心中更是心烦意乱。
虽闻宋温萱得胜归来,但他仍不觉得开心她有如此才干,只有阵阵后怕。
但在一团怒火中,他又能感觉到一丝止不住的喜悦。
她安全回来了,终究能回来便好。
那日在诗社,清玉说宋温萱早已成为他心中割舍不掉的牵挂。
他眼神不屑,却没有半分否认。
薛帝紧攥缰绳,心不由得开始狂跳。
冷风狠狠刮过他的脸颊,但薛帝的心这一刻却是那么滚烫。
雪缓缓落下,城门口也渐渐涌入整齐前进的士兵。
不知何时也来到城门口的薛太傅,看着队伍越来越近,哑着声音对身后的迎亲队道:“起乐。”
自古:唢呐一吹,不是大喜,便是大悲。
而薛帝对刺耳的喜乐充耳不闻,他只是在寻找宋温萱的身影。
直到士兵慢慢自中间散开,两副黑棺渐渐向薛帝靠近。
薛帝眼眸一震,只觉所有的感知都被瞬间剥夺,直愣愣的看着左边黑棺上“宋温萱”三个字。
薛太傅将绣球系在他胸前,推了他一把,含泪道:“去吧,把温萱接回家……”
第十一章 宋轿
雪如同棉絮一般飘落而下,砸在薛帝肩头却犹如千斤之石。
“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宋轿来接我吧。”
宋温萱稚嫩的声音将薛帝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因被薛太傅往前推了一步,踉跄着差点往前栽倒了去,不知何时,城中百姓都纷纷至此跪了下来,大哭起来。
哭声与喜乐相撞,满城尽显一片悲凉,薛帝才这觉他连呼吸都颤抖起来,黑棺浸染了他的双眸,一种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没看到宋温萱得胜归来那骄傲得意的笑容,甚至说再也看不到了。
薛帝缓缓走到棺木旁,触及那已盖上一层白雪的棺盖时,他指尖一抖。
他猛然将棺盖推开,棺中人一身战袍,面容安详,嘴角似是带着一抹浅笑。
“嘭”的一声。薛帝竭力扶住棺沿才让自己得以站稳。
四周好像突然安静了,他满眼都是宋温萱苍白消瘦的面颊。
两月不见,她更瘦了,十二年中,他从未认真的看过宋温萱,她的左袖空荡荡的,肩上只透过白袍的斑驳血迹。
薛帝伸出手将她轻轻扶起,缓缓抱出木棺。
“不可!”先锋李庆拦住薛帝,他未受伤的一只眼中满是泪水。
他从小就跟在宋毅身边,对宋温萱的事也了如指掌,宋温萱活着时,薛帝从不曾认真对她,她战死归来,抢了她的遗体去又算什么。
薛帝哑着声,眼底尽是冷意:“别逼我。”
李庆一怔,再想去拦,却被薛太傅拉住,薛太傅拍拍他的肩,看着他受伤的眼睛:“辛苦了……”
薛帝一言不发,只是将宋温萱紧紧抱在怀中向宋轿一步步走着。
宋温萱很轻,他抱得一点不费力,可他觉得每走一步如同背负千金之难。
温柔的将宋温萱放进宋轿里,薛帝伸手将她低垂的头轻轻抬起,他抚过宋温萱紧闭的双眼,忍声吞泪,一句话也难以说出口。
他曾嘲她聒噪,连打个盹儿都会说梦话喊着上阵杀敌,此刻冰冷的她却让薛帝更眷念从前活蹦乱跳的她。
薛太傅见薛帝微颤的身影上了马,才抚泪高喊:“起轿!”
宋轿在前,黑棺在后,伴随着喜乐,百姓一路跟随至将军府外。
柳馥兰一身粗布衣,被两丫鬟搀扶着站在将军府门前,她抚着已近六个月的肚子,不知哭了多少回的眼睛一片血红。
当看到宋温萱的绝笔信时,她就知道宋温萱必定是没有活着回来的打算了。
一阵喜乐从街尾传来,柳馥兰目光诧异的看着缓缓行来的迎亲队,打头的竟是薛帝。
未等她再去细想这是为何,后边的两副黑棺顿时让她双腿一软,薛帝并未停留,他眼神黯淡,松松抓着缰绳,身子也似不稳的摇晃着。
身后传来柳馥兰凄厉的哭声,薛帝仰起头微张着嘴,双唇颤抖,雪落在他的脸上,被一股热泪融化后又顺在面颊缓缓滑落。
薛帝哭了。
他感觉不到心中那刻骨的痛薛,只是觉得心中少了什么让他支撑的东西,猛然间,眼前的白雪渐渐变黑,薛帝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他狠狠的砸在雪中,脑中尽是一片迷茫。
“少爷!”
第十二章 你们再无关系
打头吹乐的几个小厮忙去将薛帝搀起来。
薛帝推开他们,撑着腿站起身来:“继续吹。”他拂去肩头白雪,没有再上马,而是徒步走在雪中。
如果忘记宋轿中的宋温萱早已没了呼吸,他真的会以为今天是他们大喜之日。
沿着街道,一路行至太傅府,迎亲队停了下来,宋轿缓缓落下,薛帝掀开轿帘,将宋温萱抱了下来。
薛太傅下了马车,看着薛帝小心翼翼的将宋温萱护在怀中,掩面而泣。
任他才觉宋温萱是个好孩子,任薛帝才觉心仪宋温萱,都已经太迟了。
厅中不知何时布置了一张铺了红绸的长桌,连同整个大厅都变成了喜堂。
宋温萱被置于长桌上,曾伺候过她的丫鬟红着眼将一朵红宋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薛帝如同一个木偶一般站在一旁,呆滞的抚着宋温萱紧握的右手。
“让开——薛帝!把温萱还来!”一阵沙哑的哭腔突至厅外。
柳馥兰被李庆护着,捂着肚子疾步走进厅堂,方才满眼的白丧,此刻置身于喜堂,柳馥兰只觉讽刺。
她瞪着薛帝,失态的哭喊:“薛帝!你到底有没有心?温萱生前如何待你好你都视而不见,如今她战死了,你抢了她的遗体去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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