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以前在农村没有儿子的家庭有多惨吗?
村里议事,爸爸没有发言的份。
年夜饭,妈妈不能上桌。
就连兄弟分家,我们也只能分到年久失修,四处漏雨的土坯房。
直到我五岁时,妈妈再度怀孕……
妈妈生我时,流了很多血,差点没挺过去。
其后几年,都没有再怀上。
村里的接生婆说,多半是伤了身子,以后不会再有孩子。
跟大伯分家那年我四岁。
当时爸爸很生气:「建新房我出了大半的钱和力,凭什么只能分到土坯房?」
大娘掀开衣服给堂弟喂奶:「你们没儿子,要那么大的房子干吗?」
「你看我家三个都是小子,以后讨媳妇得要地方住啊!」
奶奶附和道:「丫头片子迟早要嫁人的,你往后还要靠侄子养老!」
爸爸的精气神一下就断了。
现在听起来很可笑是不是?
可侄子是自家人,女儿是别家的,这样的想法在当时很是寻常。
爸爸从堂屋出来,低着头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
月光很亮,在他身侧拉出一团浓浓的阴影。
我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爸爸,我以后会给你和妈妈养老的。」
他拍拍我的手背,声音哽咽:「好,夏夏真乖。」
我们最后还是搬去了土坯房。
家里的老黄牛和犁田工具,全给了大伯。
我们只分到了一台快散架的脚踩打稻机。
搬家那天晚上,妈妈在灶下试了好多次,火就是点不起来。
这房子还是太爷爷建的,用的是黄泥砖,屋顶盖的是茅草。
长期无人住,屋子里的潮气一时半会根本散不掉。
一盒火柴用尽,妈妈突然捂着脸,肩膀不断地耸动。
爸爸把挑来的水倒进破口的水缸,沉默着走到她身边。
妈妈抱着他的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一夜,我睡在北厢房的床上,寒风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往我身上戳。
我蜷缩在硬邦邦的棉被里,暗暗祈祷:让妈妈生个弟弟吧。
这样,她跟爸爸应该不会那么难过了。
或许是我的祈祷被老天爷听到,妈妈很快怀孕了。
02
村里人人都说,妈妈肚子尖尖的,又爱吃酸,一定是个儿子。
爸爸嘴里说着儿子女儿都一样,晚饭时,却跟妈妈说:「张大头邀我明年一起去广东打工,说那边机会多。」
「干个几年存点钱,咱们家也盖个楼房,不然以后讨不到儿媳妇的。」
奶奶送来了两只下蛋鸡,叮嘱我:
「夏夏,鸡蛋是给妈妈肚子里的弟弟吃的,你不能贪嘴,知道吧?」
村子里的婆娘问我:「夏夏,你是想要个弟弟还是想要个妹妹?」
我毫不犹豫:「弟弟!」
婆娘们哈哈笑:「有了弟弟,你爸妈就不会爱你啰。」
我急了:「才不会呢,我永远是爸妈的宝贝。」
婆娘们笑得更大声,全然不觉得那些话会让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多么惶恐。
那时已经实行计划生育了。
但是政策规定的是:如果你是农村户口,头胎是女孩,可以再生一个。
日子一到,妈妈发动了。
她疼了一天都没生出来,第二天天还没亮,奶奶就去找村里的屠夫砍了一大块肥猪肉,还提了一根猪棒骨。
等她提了肉回来。
妈妈生了,是个妹妹!
奶奶拎着那一袋肉站在院子里,接生婆招呼她:「进去看看孙女呗,又白又胖!」
「不看了,老大家的几个小子还等着我做早饭呢!」
她把棒骨留下,肉全提走了。
那时日子苦,没油水,家家户户爱吃肥肉,骨头反而卖得便宜。
我进屋去看妹妹。
她皱巴巴,脸红彤彤,像个小老头,根本不是接生婆说的白白胖胖。
妈妈虚弱地躺在床上,盯着茅草屋顶,眼泪从眼角淌下来。
爸爸抽着烟:「莫哭了,生都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