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然双眸一震,抓住陆楠州的衣袖:“你说的可是真的?”
陆楠州扯回衣袖,离了她几步,神情像是在嘲笑她的虚假荒唐。
“现在可还想求我跟你回将军府,告诉你可能要失去儿子的爹你嫁的很好,让他不要挂心吗?”
顾安然紧抓着桌角才得以支撑住无力的身子:“哥哥他跟着爹征战十年,忠君护国,朝廷一定会派人去救的吧……”
她的话里带着自己都不确定的悲切。
陆楠州看她这副模样,心一阵烦躁:“世上只有臣保君,哪有君救臣的道理。”
话毕,他漠然离去。
顾安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
她如何不明白,风云韬不过是一个区区武将,皇上绝不会为他牺牲几万精兵。
顾不得背上的伤,顾安然踉跄的跑去找萧太傅,却被小厮告知萧太傅还未从宫中回来。
后背的伤口血肉粘着里衣,只要一动便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忍着这股疼痛,顾安然奔回将军府,此时将军府门已紧闭,连门外的侍卫都不见了。
“爹!爹!开门啊!”顾安然拍打着府门,沙哑的声音几乎不像她自己:“嫂子,让我进去啊!”
她不相信风毅在祠堂说的那句没有她这个女儿是真的,她只当是他的气话。
可想到哥哥被俘一事,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恐惧,爹是故意要将她置身事外。
直到她拍到双手已经麻木了,府门才缓缓打开。
柳馥兰身后跟着两个侍卫走了出来,他们挡在门外,没有要顾安然进去的意思。
“嫂子,哥哥他当真被俘了吗?”顾安然抓着柳馥兰的手,渴望她否定的回答。
柳馥兰却轻轻拂开她的手,语气冷淡的行了个礼:“风家的事不劳少傅夫人费心了。”
顾安然长睫颤抖,看着曾经那般亲昵的嫂子突然的疏离哑口无言。
柳馥兰见顾安然纹丝不动,对身旁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送萧夫人走。”
两个侍卫上前扼住顾安然,顾安然受了伤,一时反抗不得,被架到台阶下。
“嘭”的一声。
府门再被无情的关上。
“嫂子!”顾安然扑到府门前,更加用力拍打着:“你们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救哥哥的!”
但再无人理会她,门那边也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顾安然撑着府门,只觉从未有过的无助委屈和不甘弥漫在她的心头。
风家祠堂中,柳馥兰摸着微隆的小腹,将一炷香插在香炉鼎中,跪了下来:“风家各位忠烈祖先,保佑此次营救能顺利救我夫君回来……”
响雷突至,倾盆大雨将府门外的顾安然淋了个透彻。
顾安然定定看着风府上“精忠报国”的牌匾,突然,她转身向太傅府奔去。
因为太过匆忙以至于脚下一滑,她猝不及防的摔倒在泥坑里。
背上的伤口被泥水浸透,痛的钻心。
顾安然却不管不顾,强撑着站了起来继续跑。
她要去找陆楠州要到哥哥被俘的敌营地点,她也曾与风毅上过战场,只要知道哥哥在何处,自己一定可以救他回来!
书房外,顾安然正欲敲门,便听屋内有声音传出:“少爷,据探子来报,风副将已在敌营中自尽了。”
“嘭”的一声,房门被狠狠踹开。
一身狼狈的顾安然看着那黑衣人,面色惨白:“你再说一遍!”
萧家祠堂。
萧太傅看着跪着的顾安然,一脸怒气:“我竟不知道宸儿有这么个‘好妻子’,竟敢砸书房。”
顾安然沉默不语,只是不甘的握着拳头。
“你给我在这儿好好反省!”
沉重的门缓缓关上,黑暗中,她想到哥哥,眼中涌出泪水。
吸了吸鼻子,她将眼泪强逼回去,任由后背的疼痛侵蚀着她的意识。
三日之后,紧闭的门才缓缓打开。
萧太傅看见伏在地上憔悴不堪的顾安然,没有流露出丝毫怜悯:“可清醒了?”
顾安然半垂着眼帘,对萧太傅的话充耳不闻。
“风云韬已下葬,你也莫再无理取闹。”
听到萧太傅这句话,顾安然浑身一颤,撑起身子就要朝祠堂外跑。
“站住!”萧太傅呵斥住她,厉声道,“风云韬被俘半月才自尽,皇上已怀疑风家通敌。你若不想你爹难做,奉劝你少去惹闲话!”
顾安然停住了脚步,心中一片悲凉。
风家世代护国,只因被俘半月才自尽就要被怀疑叛国,真不知是可笑还是荒唐。
顾安然紧攥着拳,看向皇城的方向,心中悲郁无法纾解。
良久,她转过身回房。
简单的处理了伤口,顾安然换上干净的衣裳出了太傅府。
从不信佛的她徒步来到齐云寺,替风云韬点了盏长明灯。
她不能去将军府,只能对着佛祖重重的磕了个头,祈求来世再与风云韬做兄妹。
顾安然缓缓起身,长袖拂过一旁的签筒,一只签从横倒的签筒中落在了她的脚边。
只见上面血红字体刺眼:“一心勒马向前去,难渡江头独木桥。”
下下签。
顾安然一路上都心不在焉,那只无解死签好似是为她准备一般,不偏不倚的正对着她。
她无意识的又回到将军府,可这一次,她甚至不敢再上前去打扰。
将军府早已挂起一片素缟,顾安然站在府门外十几丈外,看着风毅一身铠甲站在门口。
爹爹他,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顾安然心中锥心般难受。
秋风将白幡吹起,除了十几个士兵身罩粗布衣跪着,没有任何人前来吊唁。
天色渐渐变暗,顾安然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府前的萧瑟,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你还要看多久?”
顾安然抬眼看去,竟是儿时好友陆北尘。
她略带倦意的眼神中闪过几萧诧异,但很快将目光重新放在将军府门口,未说一句话。
陆北尘也看向将军府:“既念想着,为何不进去?”
“进不得,会害了他们。”顾安然语气平静,眼里却是无尽的无奈苍凉。
她微微抬起头,天空的黑暗好像融进了她的双眼,她只知道在失去意识前,将军府白的刺眼。
太傅府新房内。
陆楠州冷着脸,看着缓缓醒过来的顾安然:“关了三日,倒是关出骨气来了。”
顾安然眼神空洞,不知自己如何回来的,萧是陆北尘将她送回。
她枯木般的神态惹得陆楠州心中莫名不舒服:“你嫁来前就没想过今天?别再做戏了!”
陆楠州再次决然离去,顾安然紧抓着床沿,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她满心的想和陆楠州细水长流,可哥哥却在敌营受折磨,若是她与爹还有哥哥一同出征,哥哥或萧就不会被俘……
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悔恨、悲愤和自责占据了她整颗心。
风家儿女流血不流泪,可即便她再如何强忍,眼泪却还是不争气汹涌而出。她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只有偶尔一两声如同小动物受伤时的呜咽传出。
次日一早,顾安然穿上如同在风家时的素衣劲装。
踏入萧太傅的院子时,陆楠州刚好请安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陆楠州最终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看着他如同陌生人般的态度,顾安然苦笑一声,径直走向书房。
她不知道,背后的陆楠州停下了脚步,皱眉看着她身上的衣服。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悦,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烦躁掩过。
踏入萧太傅的书房,顾安然直接跪了下来。
萧太傅紧锁眉头:“你这是要干什么?”
“风家女儿顾安然,自请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