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查。」我认真地看着他,「给你们交代,也自证清白。」
男子不屑地轻嗤一声,「你查,你算老几啊。」
就在这时,我看到有位穿着绯色官袍的男子从远处的抚廊走过。
他穿的是绯色官袍,胸前的补子是青鹤。
西苑能穿绯色官袍的,那就只有羽林卫统领宋百川了。
「宋大人!」我心一横,冲着宋百川喊道,「求宋大人主持公道。」
宋百川在京中人人皆知,传闻他是冷面阎王,杀人不眨眼。
喊他主持公道风险更大,但我没有别的选择,我要自证清白,我要带柱子和银桥离开。
宋百川顿足,朝我这边看过来。
「喊什么?!」拿着剑的男子吼了一声,又转过去,和宋百川解释,「大人,他们送来的酒里有毒。」
「不是。」我豁出去了,大声道,「我们平头百姓,做买卖就是为了糊口,就是给我们一百条命,也不敢在你们的酒里下毒。」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请大人明察。」
宋百川阔步走来,待走近了我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禁暗暗惊叹世上有这样五官精致的男子。
萧绒已生得极好,但宋百川的容貌却远在萧绒之上。
心思微微一晃,我收了心神,等他说话。心却因害怕而怦怦跳着。
「窦鹰,你干的?」宋百川用下颌点了点龙门架方向。
窦鹰应是。
宋百川没再问,他说话时声音很沉,语调不高不低,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
「你打算怎么自证?」他忽然问我。
我松了口气,明白他这是愿意帮了。
我抬头看向窦鹰,问他:「下的什么毒?可曾毒死了人?」
他一直说毒,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到底是什么毒。
「泻药。」窦鹰和宋百川解释,「下午七个兄弟喝了,全部上吐下泻。」
我接着说:「既是喝酒,就该吃菜,大人为何肯定是我们酒有问题?」
窦鹰武断地说菜没有问题。
最后宋百川做主,查了七个菜,菜也没有问题,最后验出是茶壶里有泻药。
「不是就不是,赶紧滚!」窦鹰撵我们走。
我站在门口,盯着宋百川,「早听闻西苑秉公办事从不滥杀无辜,所以,请大人还我两个伙计公道。」
宋百川望着我,挑了挑眉,就在我做好他让我滚的准备时,他却吩咐窦鹰。
「打人的去领三十庭杖。」宋百川面无表情地,「送人去医馆,后续医药费用,记我们账上。」
话落,宋百川忽然问我:「可满意?」
我点了头,「满意。」
他能这样处置已是公正,我不敢也不能再多要求。
「行。」宋百川欲走,又忽然停下来盯着窦鹰,「你也去领罚,双倍。」
话落他便走了。
我站在庭院中,深秋的风卷来,我忍不住哆嗦。
窦鹰让人将柱子和银桥送去医馆,留了二百两医药费便走了。
「吓死我了。」青娟号啕大哭,「西苑好可怕。」
我瘫坐在椅子上,脚疼得我站不稳,但比起刚才的惊怕,实在是不值一提。
柱子和银桥养伤,我只能出去送酒。
常走动,听到了不少消息。
郑永意的新婚妻子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上吊了。萧绒又升官了,蔡元娘怀了身孕。
青娟心有余悸,说幸好那天我砸断了自己的脚,避开了郑永意,要真顺从了华阳公主,那入火坑的就是我了。
这天,我正在搬酒上车,有辆马车路过我门前,车帘被风卷开,我正抬眼恰好和车内人的目光碰上。
我迅速垂下眉眼。
马车却在不远处停下来,萧绒和蔡元娘下了车。
「这地段不错。」蔡元娘和萧绒并肩而立,十分登对,但萧绒瘦了不少,人也不如以前朝气蓬勃。
萧绒没说话。
蔡元娘又笑着和他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她过得很好。」
萧绒只看了我一眼,说外面冷,让蔡元娘回车里。
「好。」蔡元娘让婆子给我五百两银票,「姐姐收着,往后有难处就来找我们。」
婆子的银票塞过来时没抓稳,掉在了地上。
「有心了。」我将银票捡起来,「不过,我们目前尚能糊口,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蔡元娘似乎很满意,笑得端庄得体,昂首挺胸地走了。
待人走远,青娟破口大骂。
「将钱捐去慈安堂吧。」我道。
在遇到萧绒夫妻的第二天,铺子里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郑永意坐在柜台前,嬉皮笑脸地让我给他倒酒,「那天你要不是脚受伤,咱们就成夫妻了。」
我对他十分厌恶,但又不得不忍着,毕竟开门做生意,他们这样有权有势的人,随意用点手段就能刁难我。
在京城,没有靠山举步维艰。
「民女无貌无才,高攀不起。」
郑永意却从这天开始,每日来酒庄纠缠,行为也极孟浪轻浮。
「一定是蔡元娘做的。她知道先前华阳公主要给你介绍郑永意的事,现在故意让他来纠缠你。」
「昨天我还看到她家婆子在对面看热闹。」
郑永意再来,我正在核账,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扯过去亲了一下。
「你就嫁给我吧,我一定比萧大人待你好。」
我忍得很辛苦,才没有将算盘砸他脸上。
而是笑着给他倒酒,不经意地问他:「三爷,铜能做什么?」
他本来嬉皮笑脸,但听我这样问,顿时收敛了笑容,「什么铜?你在哪里看到的?」
「那日我送酒,在承影湖看到有艘船上好多铜。」我擦着桌子嘀咕着,「船都要压沉了。」
郑永意眼睛骨碌碌一转,今天只逗留了一刻钟就急匆匆走了。
两日后,郑永意被羽林卫抓了。
我不清楚他被抓,是不是和那船铜有关,但我知道,那船铜和萧绒有关。
和萧绒有关便和蔡首辅有关,和蔡首辅有关,那便是二皇子的东西了。
就是不知道,羽林卫为什么会插手。
难道二皇子在私下制钱币?
但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养兵吗?
我心里竟隐隐有些不安。
两日后,我正在后院试新酒,一行人大踏步进来。
我担心几日的事,还是来了。
「赵东家。」宋百川信步进门,停在酒缸前,他一面打量着酒,一面问我,「是你告诉郑永意,承影湖上有船铜的?」
要说吗?
可我不知道,那船铜的罪名到底有多大,我会不会被连罪。
但只停顿了一刻,我低声道:「回大人的话,是我告诉他的。」
他是羽林卫统领,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我与其撒谎被他戳破,不如直接认了。
或许还能留个实诚的好印象。
宋百川原本正漫不经心地闻着酒,此刻停下来看着我,凤眸透了丝惊讶,大概是没有想到我承认得这么爽快。
「大人可曾听说过,我纠缠萧大人,堵截他三个月的事。」
宋百川没接话,应该是听说过。
「几日前我遇到萧大人夫妻,第二天郑永意就突然来纠缠我,」我将事情从华阳公主开始,都告诉了他,「我虽是升斗小民,可也想努力活着,保全自己。」
「告诉他那船铜,其实是想让他有事可做,不要来缠着我。」
我不敢说,我希望郑永意被二皇子打压,让他无暇出来害人。
又或者,我还希望萧绒夫妻能从中也得到些教训。
「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百川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没有开口。
我也不敢看他,始终老实本分地垂着头,等他给我一个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