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傍晚姜如烟就看见靳霄了，像个雕塑一样，和围墙融为一体。
姜如烟因为颈托被迫仰着头，问：“有事吗？”
月色不浓，淡淡的光洒在靳霄的额前，眉骨，隐入眼窝。
“想见你了。”男人的声音微哑。
姜如烟听不得这种话，接连几天都是这种话有些厌烦。
而且靳霄什么时候养得这个习惯，大晚上的找人，见不到人难不成坐一宿？
可眼下，男人垂着的眉眼透着失落。
夜风清凉，俱乐部门口的梧桐和青樟沙沙作响，搅散了心里那丝丝不虞。
姜如烟开口：“那走走吧。”
靳霄欣然跟上。
轮椅和鞋底碾过落叶的窸窣声在空寂的街道响着，不远处还是灯红酒绿，人声鼎沸。
姜如烟感受着夜风，神色平静。
忽然，肩上一暖。
是靳霄脱了他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姜如烟要脱下，便听见靳霄说道：“盖着吧。”
指尖在外套上摩挲了两下，最终缓缓的放下了。
“脖子。”靳霄顿了顿，“没事吧？”
有事，根本动不了，吃饭都难受。
但是姜如烟只是淡淡的说：“没事。”
她一直仰着头，余光一扫就能看到靳霄的头上的纱布。
忽然之间她有点想笑，他们两个现在像个离家出走的病弱残疾。
这一路没有尽头，似乎能这么走到地老天荒。
但靳霄一步跨在了她的面前，停了这无尽的步伐。
“苏音推你我没看到。”靳霄内疚得不行，他蹲着，察觉这样姜如烟看不见，又只好站了起来，“很痛吧。”
姜如烟就这么直直的接受着靳霄的目光，二人隔得近，那眸子里晃动的难过，像雨水一般淋了下来。
姜如烟那无波无澜的心，忽的抽动了一下。
她平平的扯了一下嘴角，欲盖弥彰：“没事，她不是故意的，你不用替苏音觉得抱歉。”
靳霄摇了摇头：“我是为我自己向你道歉。”
头顶上有落叶缓缓飘下，在即将落在姜如烟头上时，被靳霄一手接住。
他捏着那片还算绿的叶子，不敢看姜如烟：“我竟然今天才知道，你以前受了什么委屈。”
心里的酸涩咕涌着，把肠胃都打成了结。
靳霄紧张得拇指在叶子上掐出了汁：“姜如烟我爱你。”
分明是结婚四年的夫妻，可这是他第一次说“爱”。
这种焦灼的情绪一下子把他拉回成了18岁的少年，青涩稚嫩。
姜如烟静静的望着他，瞳孔是倒映着月华的湖水，平静无风。
有些东西迟来了，就是没用了。
半晌，姜如烟出声，“可是，我不要了。”
这句话戳痛了靳霄，他觑着掌心的叶子，风起扫落。
越是想要留住的，就越留不住。
他蹲了下来，姜如烟只觉得掌心一凉，被塞进个什么金属质的物件。
接着，靳霄站了起来。
他的语气冷静而认真：“以前是我错，但是现在不一样，再给我个机会。”
靳霄的眼睛轮廓偏圆，里面盛满了温柔。
“别躲我，也不要怕我，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手机震了一下，提醒他又是一个整点。
离回帝都的飞机只剩三个小时了，他要走了。
姜如烟看着靳霄俯下身，颈托扣着脖子避无可避。
那张脸越来越近，姜如烟瞳孔生理性紧缩，连呼吸都屏住。
在唇瓣即将相贴的时候，温热的鼻息在脸颊上扫过，姜如烟得到了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小心翼翼，克制而隐忍。
很快，靳霄转身大步离开了。
良久，姜如烟举起手，指尖捏着金属在路灯下折射着光泽。
——那是枚戒指。
第三十三章
全国联赛赛制以积分为主，三十支队伍，两两组队进行比赛。
比赛场地会选择在战队所在城市的体育馆，所以每组都会比两次。
赢一场，积一分，最后积分最多的战队成为冠军。
每场比赛中间，都会间隔一周的时间，用来给选手们恢复精力。
这次和楼兰的第一场比赛依旧在山城，不过山城有两支战队，摘星被分在下午场。
姜如烟靠着窗边，只见捻着那枚戒指。
不是苏音戴过的那个，尺寸吻合她的手指。
她又回想起那晚回房后，在衣服口袋里翻出的纸条。
上面写着：我没给苏音买过戒指，那一枚，也是给你的。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姜如烟将戒指收回进掌心捏拳拢在了衣袖里。
瞿时业声比人先到：“你怎么不在里面？”
姜如烟：“我怕在里面他们压力太大。”
“别说，我都紧张。”瞿时业假意摸了两下胸口，转言道，“所以我给战队安排了心理疏导员，你也来认识认识吧。”
姜如烟的目光看得瞿时业心虚，但随后跟来的疏导员打断了二人之间流淌的微妙。
疏导员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姓季，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姜如烟礼貌的回握：“你好，姜如烟，摘星战队的教练。”
三言两语的，季医生就邀请了姜如烟去咨询师聊聊队员的情况。
涉及到队员，姜如烟戒备的心墙就被自己亲脚踹破。
临走的时候，瞿时业偷摸给季医生竖了个大拇指。
姜如烟的心理障碍严重得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可是她自己浑不在意。
过去两年姜如烟拿战队做借口推脱，如今好不容易战队出线了，若是得了冠军之后，没了教练，这帮孩子们个个能哭出个黄浦江来。
那边，一问一答间，姜如烟已然卸下了防备。
季医生话锋一转：“许教练的腿伤是怎么来的？”
姜如烟怔了一下，嘴唇嗫嚅了几下，沉寂了下去。
MilkyWay俱乐部。
靳霄从训练室出来，眉心不展。
XT战队今年推出了新组合，在团队战中优势显著。
对比MilkyWay的最佳搭档，可谓全面压制。
所幸夏有铭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操作和反应在这届选手中都算翘楚。
靳霄不是什么只听从俱乐部的木头，他有自己的打算。
边想着，步履不停的走到了大厅。
门外一辆保姆车泊在路边，穿着精致的苏音从车上走了下来。
在任晖的示意下，苏音已然成为了一个商业化的明星。
以前那个对电竞充满了向往和干劲的少女，也逐渐迷失在了名利之中。
二人在大厅迎面相见，靳霄道：“那些训练作业你打算什么做完？”
苏音摘下墨镜，漠然的说：“太忙了，没时间。”
靳霄收起手里的文件板，“我明白了。”
既然她的心思已经不在比赛上了，那还不如把精力放在预备队员上。
见靳霄更是漠不在乎，苏音脸上假装的面具陡地裂开。
“你没有其他话说了吗？”她咬着牙问，“你不怕因为我比赛会输？”
靳霄微微侧身，斜过来的目光漫不经心：“你已经放弃自己了，我没有办法。”
说完，他也就走了。
留着苏音站在大厅里，脸上青白交替。
靳霄没走两步，从二楼旋梯下来一群干部似的人。
见到为首的老人，靳霄一顿，喊道：“教练。”
第三十四章
中年男人闻声转头，认出了他笑道：“小周啊。”
然后，他往靳霄身后张望了一眼，问：“小意呢？”
靳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避而不谈：“您怎么来了？”
严敬，MilkyWay前教练，靳霄和姜如烟的恩师一般的存在。
如今在全国娱协工作，与联盟赛事相关项目挂钩。
严敬说：“来替协会抽查俱乐部情况。”
眼下不算是师徒叙旧的时机，靳霄提了个时间，登门去拜访。
这几年靳霄伏案钻研游戏，竟然忘记去看望。
严敬倒是笑呵呵的：“你一向都这样，小意每年她都有寄明信片来问候，你可要好好谢谢她。”
他还不知道二人离婚的事情。
靳霄只觉得舌根都是苦的，他总要靠着别人才能知道，姜如烟究竟在背后付出了多少。
送别了严敬，靳霄径直去了办公室。
将繁复缭乱的心事放一边，他手头上还有几份武器数据和战斗数值要做评估。
办公室里，只有笔尖滑动声和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