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竟池取下手套,在江澜诧异的目光中,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等我回来。”
陆竟池走之后,江澜撑起了大帅府的一应事物,每天都会去裴夫人那里用餐。
只是,这之后江澜没收到过任何陆竟池的信件。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想,那人走之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也没想到,这一战会持续如此之久,转眼间便开了春。
江澜没能等到陆竟池的凯旋而归,却等来了敌军轰在卞城外的重响。
卞城的平静,瞬间被撕裂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陆竟池走时,带了七万人,留下不足三万人镇守。
谁也没想到,湘城未破,敌人却从侧面绕着圈杀了过来。
城内一片兵荒马乱。
城门口。
“少夫人,哨兵来报,敌军超过八万人!”守城的将领汇报道,脸上一片死灰。
江澜看着周围的将领,每个人的眼里都是绝望。
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现在才炸响了一颗,便炸没了你们的士气吗?”
江澜起身,环视一周:“我只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在我们身后,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如果我们投降了,他们会怎样?你的父母,你的妻儿,都会遭受比死还可怕的屈辱。”
江澜脸色一肃,声量加大:“一个城的投降不算什么,可一个又一个的城投降,投降的就是整个国家!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我死后,仍不能打退仇敌,保护山河。”
她一字一句,燃起了将领们眼中寂灭的火光。
江澜遥遥望了湘城的方向一眼,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是江澜,大帅陆竟池之妻,将与卞城留守两万六千位将士,守住卞城城门,纵死,不退!”
整装待发的裴家军,同样发出了令人心惊的吼声:“纵死,不退!”
“纵死,不退!”
卞城经历雨打风吹的城墙,染上了热忱的鲜血。
所有人都在害怕,那道城门,什么时候会被从外面打开。
所有人都在祈祷,江澜能胜,裴家军能胜。
每一刻,都有伤亡。
死守近半月,城门上,江澜眼中布满血丝。
敌军绵延不绝,城内却几乎没有了弹药。
江澜望着湘城的方向,心中苦笑:陆竟池,我应是等不到你了。
事已至此,唯有死战。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左轮,转身走下城墙。
却见城门处聚集了数不清的人,她一怔。
领头的那人说:“凌小姐,我等七千三百六十二人,请求以身报国。”
江澜沉默了,就算加上这七千人,也是强弩之末。
可谁又能退?
又撑了快一日,她记不清自己换了几次子弹,更记不起自己挥动了多少次手臂。
数不清的伤痕出现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塔台突然传出一声如悲歌痛饮的嚎啕:“大帅已从湘城赶回了!援军到了!”
江澜猛然瞪大眼睛。
就这一声,给剩下不足五千人极大的信心!
马蹄阵阵,新的号角被吹响。
江澜往城外看去,“裴”字大旗从后方撕裂了敌方军队。
陆竟池冲在前线,好似心有所感,抬头向她看来。
一人城上,一人城下。
四目相对间,江澜突然鼻尖一酸。
她朝陆竟池笑了起来,但下一刻,那笑凝滞了。
从敌营中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带着巨力从她胸膛贯穿而出。
江澜缓缓地低下头,只见自己胸前绽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江澜——!”在陆竟池惶恐而慌张的吼声中,江澜缓缓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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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裴少夫人
时间倒回三天以前,湘城偌大的会议室里,坐着不少人,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那站在正中的陆竟池。
不过短短数月,陆竟池已经褪去了曾经略显青涩的外衣,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卓越不凡。
而在他支援湘城以来,胜多败少。
陆竟池此时看着桌上的地形图,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湘城的困境已解,但敌寇采取化整为零的方式,不断袭击着这座古城,零零碎碎的攻击,虽无伤亡,却也让人不胜其扰。
陆竟池垂了垂眼,再抬起时,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男人身上,开口问道:“不知冯大帅对此有何看法?”
冯瑜笑了笑,他说:“我想裴帅已经有了应对之法,我就不献丑了。”
冯瑜来支援湘城,一方面是湘城与他的老巢有着不长的距离,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女儿的请求。
冯瑜与妻子情投意合,奈何天妒红颜,妻子早早的去了,只留下一双儿女,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他们对自己更重要。
冯敏茹的哀求和眼泪,在冯家向来是无往不利的。
本来冯瑜还想着,陆竟池是个有妇之夫,配不上,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却让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无限的潜能和才华。
对于女儿的喜欢,他也是认可的,甚至已经在心里,为冯敏茹谋划如何挤走陆竟池的发妻,帮她成为裴家的少夫人了。
陆竟池也没说什么,只是吐出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这天下午开始,敌寇的军营外,便出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
裴家的军队先行,在敌寇做好应敌打算的时候,他们又雷声大雨点小的撤走了。
敌寇还未得到喘息之机,冯家的军队整张旗鼓又来了。
如此反复,到第二日夜晚,当裴家军再度袭来的时候,哨兵的反应都显得十分平淡。
可没想到,在裴家军之后,还有冯家军队呐喊而来,一举击破。
狼来了的故事,终于应验在他们身上。
经过一夜硝烟炮火,陆竟池的湘城之行,终于完整的落下帷幕。
回到房间,洗净一身血腥气,陆竟池喊来小厮问道:“这几日,可有卞城来信?”
小厮规规矩矩的递上一封信,陆竟池眼神一扫,难免露出几分失望。
接近三月时间,裴夫人的信倒是来了几封,可他想要看到的信,却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眼前过。
江澜,我对你来说,当真如此不重要么?
弋㦊陆竟池将母亲的信放在一旁,闭上眼,掩去无言的思绪。
天色将明,陆竟池的门外陡然出现一声急促的呼喊:“大帅,卞城出事了!”
陆竟池猛然睁眼,连迷糊的时间都没有,穿着雪白里衣拉开门,声音里带着怒意质问:“卞城出什么事了?”
副官连敬礼都顾不上,将手中电报呈上,一字一顿的说道:“敌军化整为零只不过是为了降低我们的警惕,将近十万大军从水路绕过去,准备攻下卞城!”
陆竟池只觉得眼前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全是黑暗。
十万大军,卞城留守,不超过三万。
母亲!江澜!
“传我令,裴家所属,即刻出发,游骑兵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