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宇文曜才沉着脸甩袖而去。8
在外头候着的芳云见他走了,才敢进屋。
看桌上的饭菜纹丝未动,时书柒又歪在床上不动弹,便知方才两人又拌嘴了。
芳云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给时书柒又盖了床被褥:“姑娘何必去顶撞王爷,这不是平白给自己罪受吗?”
时书柒不言,揪着被角的手缓缓收紧。
她与宇文曜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她也不指望旁人理解。
如今活着,她只想逃离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
这时,芳云又说:“其实王爷还是很在意姑娘的,姑娘昏迷不醒那几日,他日夜守在这儿,把眼睛都熬红了。”
说着,她语气间多了分笑意:“奴婢在王府这么多年,还从没见王爷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就连时小姐,他也不曾这般体贴对待过。”
听着这些话,时书柒心绪一动。
她不是没受过宇文曜的温柔,却从未听别人这样提起……
时书柒阖上眼,不愿再想。
一连两日,时书柒一口饭都没吃,无论丫鬟们怎么劝,她就是不肯入口。
宇文曜闻讯过来时,时书柒躺在床上,微凹的脸颊苍白如雪,眼下乌青,呼吸也轻的像是感受不到一般,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口气。
“你到底要干什么?”
宇文曜声音冷硬,然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焦急。
时书柒半眯着眼,意识仿佛游离在千里之外。
见她不应,宇文曜慌忙上前抚住那雪白的脸。
刺骨的冰冷像荆棘扎在他的掌心,让他心一紧:“去叫太医!”
芳云点点头,匆匆转身去叫太医。
“阿铭,阿铭……”
模糊的梦呓从时书柒干裂的嘴唇轻轻溢出。
宇文曜微皱的眸子颤了颤,唇线紧绷。
他从不知道时书柒还有这么倔强的一面,为了离开,一再用性命去拼。
昏沉中,时书柒只觉有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身旁,她抬起无力的手,拼命抓住那人的袖口。
“爹,七七要回家……”
眼泪顺着时书柒的眼尾滑落,无助的哭腔揪的宇文曜心猛地一抽。
看着攥着只觉袖口的小手,他喉间发紧:“等你好了以后,我带你回家。”
次日。
右相府,后园。
时曦月坐在亭内,怀抱着手炉赏雪,明艳的脸上带着违和的妒恨。
那几日宇文曜连她面都不见,再想起在王府的时书柒,心头更有不甘与愤恨。
她不信,自己堂堂相府千金,还比不过一个下贱的娼妓。
这时,贴身丫鬟灵芝一脸急色跑了来:“小姐!不好了!王府的人送退婚书来了!”
听了这话,时曦月噌的起身,满脸不可置信:“退婚书?”
待她赶去前厅,王府的人早已离开,只剩一脸愁容的右相。
看着桌上的退婚书,时曦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爹,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王爷为何要退婚?”
右相脸色难看:“这倒要问你,昨儿你去王府找王爷,到底说了什么惹他不快的话。”
时曦月哑口无言。
她不由想起那日宇文曜突然提起玉佩的事,且时书柒在王府,他莫不是知道十六年前同他相遇的人是时书柒,并未自己?
想到这儿,时曦月面色一白,却又更添了对时书柒的恼恨。
她揪着帕子的手缓缓收紧,眼底浮起一抹狠毒。
几日后,王府。
宇文曜进房时,时书柒正在用午膳。
一旁伺候的芳云行了礼自觉退了出去。
见宇文曜坐下,时书柒抓着筷子的手一滞:“我已经好全了,何时让我走?”
闻言,宇文曜眉目一拧。
好像除了这事,时书柒就不会同他说其他的了。
宇文曜压下心头的不满,拾起筷子加了块鱼肉放进时书柒碗中:“太医说你余毒未清,还需调养数月。”
听了这话,时书柒顿时没了胃口。
若非宇文曜答应等她好了便准她离开,她宁可饿死在这儿。
可自己怎忘了他也曾背信弃义地欺骗自己。
时书柒“砰”的一声将碗放下,背过身不愿多看身边人一眼。
宇文曜破天荒地没有生气,反而温声道:“时蝶我已经命人安葬在时家祖墓旁,以后你也不必回琼花楼,另外……”
他看着时书柒的背影,脑海中不觉想起十六年前女孩那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
“我已经退婚了。”
时书柒愣了瞬,并未言语。
她铁了心要走,其他都与自己无干。
见时书柒没有半点反应,宇文曜心顿时堵得慌。
比起时书柒对自己落泪生气,她的无视更让他无措。
就在宇文曜准备问玉佩的事时,一小厮来回话:“王爷,宫里来人传信儿请您进宫面圣。”
宇文曜放下筷子:“知道了。”
话落,他看了眼时书柒:“等我回来。”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时书柒紧绷的思绪才放松下来,她低下头,眼中浮起万千情绪。
宇文曜说这么多,唯有时蝶入土为安能让她安心。
良久,时书柒才仰起头环顾自己住了将一个月的房间。
这里富丽堂皇,远比琼花楼尊贵,可束缚感又胜过后者千倍。
想起方才宇文曜温柔的声音,她眼眶不觉一涩。
若他们生在平凡人家,是不是就不必争权夺利,是不是能安安稳稳地相守一生……
这时,门外一个丫鬟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确认无人才踏进房。
时书柒见这面生的丫鬟进来,面露惑色:“芳云呢?”
丫鬟却凑上前,压低声音:“奴婢阿秀奉黄柯大人之命,来带时姑娘走的。”
第16章
听到阿秀的话,时书柒眼神一怔。
黄柯?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王府?
她打量着从未见过的阿秀,不免有些怀疑。
见时书柒迟疑,阿秀话锋一转:“黄大人说了,他已将时姑娘弟弟的骨灰寻了回来,只待姑娘出去交还。”
这话犹如刺扎在了时书柒的软肋上,想到千里之外因血竭而亡的时铭,她心头一颤。
阿秀催促道:“姑娘,乘王爷进宫,咱们快走吧,要是晚了就再也走不了了。”
时书柒满心都是时铭,径直跟她去换上了丫鬟的衣服,朝王府后门走去。
待芳云端茶回来时,屋里不见半个人。
她看着桌上吃了一半的饭菜,疑惑地放下茶:“奇怪,人去哪儿了?”
王府后门。
阿秀给守门侍卫看过了令牌,便带着时书柒出去拐进一巷子里。
时书柒见那儿停着辆马车,不由问:“黄大人呢?”
阿秀搀着她上了马车:“大人在城外等着。”
车轮蹍着雪飞快朝城外奔去。
马车内,阿秀给时书柒盖上备好的被褥:“姑娘且歇息一会儿,等到了后奴婢再叫您。”
“谢谢……”时书柒满眼感激。
黄柯不仅带时铭回来,还救自己出王府,她已然不知该如何谢他了。
不觉间,一股淡淡的香气钻进时书柒鼻内,疲倦和困意如山倒来。
她强撑了一会儿,终是扛不住地歪过头昏睡了过去。
见时书柒晕过去了,阿秀脸上原本的和善立刻敛去,取而代之地是得逞的笑容。
皇宫。
御书房内,一袭龙袍的宇文持正挥毫落笔。
“皇上,摄政王到。”
“传。”
宇文持头也不抬,眼神深邃的让人捉摸不清他是何心思。
宇文曜大步而入,也没有下跪,只是拱了拱手:“皇上召臣而来,所为何事?”
见此,在旁伺候的太监面面相觑。
宇文曜从前是不受宠的皇子,但舞象之年时因在一场皇室围猎赛中拔得头筹,重获先皇圣心。
如今虽是摄政王,可终归是臣子,竟然这般僭越。
宇文持面色如常的收了笔,纸上的“忍”字苍劲有力。
他淡然一笑:“朕听说皇叔跟右相千金退了婚?可是因朕命礼部操办皇叔婚事,让皇叔恼了?”
换做他人,恐早已下跪请罪,然宇文曜挺直了背,不见半分慌张:“皇上多心了。”
宇文持给了身旁大太监一个眼神,大太监便立刻带着其余太监推了出去。
待御书房只剩叔侄二人,宇文持缓缓走向宇文曜:“自朕即位以来,再也没像以前那样和皇叔说体己话了。”
说话间,他不由想起自己还是皇太孙时的事。
宇文曜长他不过三岁,与他性情也有二分相似,两人也曾对月共饮。
直到他遇见时书柒,又知她心上人是宇文曜,再到自己继承皇位,与宇文曜便有些势如水火。
宇文曜眉目如冰,并未又一丝与其多言之意。
见他不言,宇文持也没有说话。
良久后,他才缓声问:“时书柒可还好?”
闻言,宇文曜眼神暗了暗。
天下间也只有时书柒能让身为九五之尊的宇文持这般上心了。
一种自己的珍宝被惦记的感觉让宇文曜脸冷了几分。
在宇文持微狞的目光下,他一字字道:“臣有一事忘了说,过几日,臣准备纳时书柒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