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轻点在红痕上,指尖冰凉,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笑着要去牵我的手,我却忽然开口:「裴怀,你脖子上是什么?」
他一愣,眉眼带着一丝紧张,解释道:「大概是蚊虫叮咬的吧——」
我打断了他:「现在是春天。」
他又说:「那可能是过敏了,我今天不小心出了一块鱼肉,当时没在意,就没告诉你。」
说话时,他单膝跪在我面前,用力的握住我的手,像是在证明自己的可信度。
可我再不会信他了。
我盯着他弧度优美的眼眸,微微一笑:「裴怀,你说过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也说过永远不会骗我,这些话到如今,还算数吗?」
他看着我的面孔,仿佛看出了一丝端倪,慌乱的手都颤抖起来,将我拥入怀中。
很用力。
他在我耳畔一遍遍的说:「袅袅,我爱你,我只爱你。」
你看,裴怀从不会说谎的。
所以他只说爱我,却不敢回答我的任何一个问题。
他骗了我。
我知道的。
甚至,我如今都怀疑他的爱,这么多年的情爱,是不是都是假的呢。
我想弄明白。
06
裴怀晨起时,轻吻了我的脸颊,又嘱咐了丫鬟不要惊扰我,才离开。
我听着他离开,慢慢起身,走向了他的书房。
他对我从不设防。
所以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木匣子。
梨花木的。
上面刻着我的小字——
袅袅。
这是我亲手做的,送给裴怀作为及冠礼。
他那时看着我手上的划痕,心疼的红了眼眶。
在我面前,他从不是端方淡漠的裴侯爷,而是会撒娇卖乖的爱哭鬼。
「袅袅,这个盒子我都一定会好好珍藏的,放我最喜欢最珍贵的东西!」
婚后,我无意查看,却发现里面全是我的画像,他大言不惭说我就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我羞的脸红,但心里却是无比欢喜的。
但如今,我却看到了另一张画像——
女子红衣罗裙,姿容绝艳,而她身边坐着一个小娃娃,像极了儿时的裴怀。
左下角还提着四个字——
「至珍至宝」
我心脏一揪,手上下意识的用力。
撕拉。
竟撕烂了画像的一角。
而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袅袅,你怎么在这?」
我好像应该将画像扔到他面前,质问他这是谁。
但我没有。
我沉默的将画像放在了里面,又盖上了盒子,转头走向了他。
浅浅的笑了,仿佛像之前一般。
我说:
「没事,我就是随便看看。」
看看我放在心上数十年的男人,是如何珍爱着别的女人。
爱就是爱。
不爱就是不爱。
裴怀如果跟我说他爱上了他的女人,我会伤心也会难过但是我绝不会痴缠不放。
但他不该骗我。
傍晚夜深时,裴怀已熟睡,手还是不自觉的轻拍着我的后背,温柔的安抚着我。
我睁开眼。
抬手在半空中慢慢勾勒他的棱角,很俊美啊,和过去的裴小郎君明明是一个人啊。
但他变了。
我知道的。
我声音很轻很轻,满是怅然:
「裴怀,是你跟我说永不负我的。」
「你骗了我。」
07
初见裴怀是在我穿越的第二年。
我的新手任务只有一个——
协助嫡姐封后。
我初来乍到,哪怕深受宠爱,却依旧满心惊恐,生怕一不留神暴露身份,就被这个信奉鬼神之说的时代当作妖物活活烧死。
父母爱我,但他们更看重姿容绝艳,样样出挑的嫡姐。
嫡姐爱我,但她更看重能让她一步登天的权利。
所以我处处谨小慎微,能少说就不多说。
但在一次桃花宴上,素来与和嫡姐有怨的明小姐,多次明嘲暗讽嫡姐不堪太子妃之位,我气不过与她争辩,却被她推下了池塘。
那一次,我真以为我要死了。
但我没有。
是裴怀救了我。
他将狐裘披在我身上,三言两语就把那位小姐气的半死。
等她走了,他回头看我,微微弯了眼睛。
「沈家妹妹,你没事吧。」
他笑的好看极了。
比桃花还艳。
那一刻,我的心静悄悄的动了一下。
他是裴小侯爷,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长相俊美无双,身份贵不可言,京都不知多少女子芳心暗许。
我当时不过十二岁,情窦初开,喜欢上他,也并非怪事。
但也只是喜欢罢了。
比起裴怀,我更想的是回家。
再多的就是想在离开之前,多看他几眼罢了。
看他与兄长在练武场比试的英姿飒爽,看他与嫡姐侃侃而谈当朝朝政,看他时而皱眉,时而轻笑。
但无论那般模样,都是无可否认的好看极了。
那日,我迎面撞上了即将离开的裴怀。
我连忙致歉。
他却抬手扶正了我的发髻,轻笑了两声。
「沈二小姐,和你兄姐倒是不同。」
「十分可爱。」
我抬头看他,只一眼,我便红了脸。
那日阳光正好,却抵不过他眼眸的温度。
我扪心自问。
「真的只是喜欢吗?」
不是的。
我爱上了他。
我无法再骗自己。
我十六岁那年,裴怀上门提亲。
「沈二小姐,我心悦你已久,只愿与你长相守不分离,只愿与你相伴左右白头偕老,你可愿嫁我?」
他答应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答应永远爱我疼我。
我怎么舍得拒绝呢。
所以在嫡姐封后当日,系统问我:「任务已完成,是否脱离?」
我拒绝了。
一秒都没有犹豫。
系统仿佛对我的决定,早有预料,只轻叹了一句: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当时我只觉得不服。
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08
我并不喜人多纷乱的地方,京都小姐夫人的聚会我也是能避就避。
枝儿见我心情烦闷,胎已坐稳,便哄着我去芳旗酒楼吃吃新上的菜。
可能真的不凑巧。
我临窗而坐,一低头就看到了裴怀。
马车珠帘掀起,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率先跳下马车,嘴里喊着「爹爹」。
裴怀微笑将他抱入怀中,丝毫不建议孩子踢脏了他的衣袍,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会因为在练武场被哥哥踢脏了衣角便要沐浴更衣的人。
而后一个女子下车,眼神温柔的看着这一幕。
父慈子孝。
他们才像一家人。
而我,不过是短暂偷走裴怀的小偷罢了。
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