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藻宫。
沈轩宁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
这些时日来,她上下打点,想让唐父在大牢少受些苦楚。
早已油尽灯枯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思虑,短短几日,已呈灰败之色。
沈轩宁用帕子擦干唇边的血迹,从贴身的内袋中拿出一个玉佩。
“云枝,你把这个送去乾元殿。”
这是大婚当晚程烟雨赠给她的,许诺她一体同心之意。
云枝含泪领命而去。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了公公的宣告:“皇上驾到——!”
沈轩宁无力睁开眼,看着走了进来的程烟雨。
颤着手去触程烟雨的衣袍,声音哀切:“皇上……”
下一刻,程烟雨直接将玉佩丢在她身前。
“不用求情了,你父亲已经在大牢内畏罪自杀了。”
第八章
霎时,沈轩宁只觉得万箭穿心。
眼泪滑落,她轻轻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程烟雨顿了下,将一张沾了血迹的宣纸递到她身前:“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沈轩宁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好不容易才将那纸打开。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昭昭吾儿,珍重自身。”
那是她父亲的字迹。
哪怕到了最后,父亲还在惦记她……
沈轩宁将宣纸紧紧按在胸前,悲恸梗在了喉间。
又是一大口血涌出,将宣纸彻底浸透。
程烟雨眸底染上几丝惊慌。
将沈轩宁搂在怀里,声音柔了几分。
“只要你以后尽好本分,朕保证不会因为唐家的事而迁怒你。”
沈轩宁无力地抬起头,哀求道:“皇上,请您允准臣妾送父亲一程。”
闻言,程烟雨脸色隐隐透着不悦。
“你身为皇后去给罪臣送行,不是给朕丢脸吗?”
沈轩宁心头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那请皇上废了臣妾吧。”
这个尊贵的头衔,不过是套住她的枷锁。
程烟雨眉宇骤然一冷:“你说什么?”
沈轩宁声音凄然:“如今皇上高枕无忧,也不必勉强对着臣妾虚情假意。”
“你是在怪朕?”程烟雨的理智被莫名涌起的怒火焚尽。
他一把将沈轩宁压到身下,怒目而视:“这些年,朕为你做的难道还不够吗?”
沈轩宁心彻底慌了:“你做什么……”
程烟雨却不给她挣扎的机会,细吻落入她颈间,呼吸愈灼:“昭昭,以后你我之间再无芥蒂,朕会好好待你。”
沈轩宁怎么也挣不出程烟雨的禁锢,眼泪都似哭干了。
她只听得他的每一声‘昭昭’,何其讽刺,何其荒唐!
不知多久,羞辱才得以结束。
程烟雨穿戴整齐,看向床沿边无一丝生气的沈轩宁,心竟隐隐作痛。
他轻挽过女人耳边掉落的鬓发,柔声嘱咐:“以后不要再说离开朕的话。”
沈轩宁却闭上眼睛,眼泪没入青丝。
七日后。
沈轩宁坐在躺椅里看着飞雪。
所有的景色都没落入眼底,看起来就如行尸走肉一般。
云枝轻轻走过来:“娘娘,奴婢听说朝中有人上书,说老大人既已身死,就让他的尸身回家安葬,皇上允了。”
沈轩宁眼睛微动,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直接朝宫门口跑去。
云枝拿着大氅在后面追:“娘娘!”
霖风刮得沈轩宁脸颊生疼。
她却毫无感觉,只想着跑快点,再快点……
宫门口。
沈轩宁倚在柱子后,用帕子捂住嘴。
不远处,一口破旧薄棺远远离开皇宫。
只有一个垂老的宫人走在旁边。
沈轩宁朝着棺材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声泪俱下:“父亲,女儿不孝……”
因为她是大程的皇后,所以只能这样远远地送一程。
而唐家如今只剩她一人……
直到棺木已经再也看不见,沈轩宁才回到了凤藻宫。
乌兰绮正在殿中等着她,神色间竟有几分落寞。
一见沈轩宁进来,便开门见山道:“皇后娘娘,近些时日,我觉得皇上越来越不喜欢我了。”
沈轩宁闻言一愣。
就见乌兰绮双眸微垂,隐着淡淡失落:“皇上近日虽经常来陪我,赏赐我不少物件,可我却能看出来他总是心不在焉……”
她说着说着又稍顿了下,转头看向沈轩宁问道。
“娘娘,您知道昭昭是谁吗?”
第九章
沈轩宁僵在原地。
下意识地就跟着重复了一句:“昭昭?”
乌兰绮细眉拧在一起:“皇上和我在一起时,偶尔会这样唤我。”
沈轩宁心痛难抑,手不由得揪紧了衣领。
原来在程烟雨眼里,她也不过如此,随时都可以被代替!
那些年少情深,只有她当了真……
乌兰绮见沈轩宁唇色发白,想起她父亲刚过世,有些歉疚地垂下眸。
“是我扰娘娘清净了,娘娘您好好休息。”
说罢,她缓缓走出了凤藻宫。
沈轩宁无声垂泪,甚至不知道乌兰绮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夜凉如水。
沈轩宁昏沉睡去,竟梦到了和程烟雨初遇的时候。
程润如玉的少年折下红梅递到她手里:“姑娘绝色,更胜梅花。”
只一眼,便胜万年。
梦中不知时光,倏而到了大婚当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