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小时候。
那时周衍绎还是皇兄的侍读。
当时她身体不好,却非常调皮。
有一次,她不小心将父皇御赐给太师的狼毫笔摔坏了。
当时皇兄不在,里面只有她和周衍绎。
她吓坏了,刚要往外跑,却正好撞到了迎面而来的太师身上。
是周衍绎站在了她面前,轻声说:“你别说话。”
她吓得只知道点头。
御赐之物不同寻常,他自然被狠狠惩罚了。
至今她仍然记得他咬牙跪在地上强忍疼痛的表情。
周衍绎对她的好,她全部都记在心里。
虽然他已经忘记了。
虽然他再也不会对她那么好了。
周衍绎微嘴角泛起苦到极致的笑,松开了手,那两盏本就被挤得松松散散的花灯砸在地上。
摔得粉碎。
第六章 时日无多
第二日,车队继续赶路。
江南山多,路途更加颠簸。
周衍绎微吃不消,刚行了半日,只觉心口闷的慌。
她不想自己拖累行程,咬牙不说。
中午,车队停到了一片绿荫下休息。
欣儿扶周衍绎微到河边坐着洗了把脸,随后去马车上帮她拿水壶。
周衍绎微站起身,想要活动一下,突然眼前一阵眩晕,便软软倒在了地上。
“公主……”
她只模模糊糊听到了欣儿焦急的喊声,以及一个怀抱着急的将她从地上抱起……
梦里她昏昏沉沉,隐约听到了欣儿的啜泣声。
她想告诉欣儿自己没事,别担心,只是有些累了。
但她的身体却像有千斤重,怎么都张不开口。
随后感觉到几个太医手忙脚乱地帮自己扎针施药,但是感受并不真切。
等到她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欣儿……”周衍绎微缓缓睁开眼睛。
欣儿忙擦了眼泪,将她扶了起来:“公主,你终于醒了……”
陈太医为她把脉之后,心里便是一咯噔。
但他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脉象平稳,已无大碍。”
他低头写了个药方递给欣儿:“你按这个药方去抓药。”
随后,他对周衍绎说:“驸马爷,我们先回去,有事您再喊我们。”
周衍绎点头。
周衍绎微这才发现发现他一直都在。
而周衍绎的身边竟还站着楚长川。
周衍绎微有些惊讶:“楚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太子殿下让我下江南私访。”楚长川没有多提。
实际上,除了私访,李知儒交代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替他暗中保护周衍绎微。
他虽然没说,周衍绎微略想想却明白了。
楚长川显然是一路跟在车队后面,才会总是在她遇见危险时出现。
她心里有些自责,一趟江南的游玩,竟然让那么多人陪着自己。
“麻烦楚大人了……”
楚长川一顿,这生疏的称呼不知为何让他有些不悦。
但他还没说话,周衍绎突然问:“公主,你感觉怎么样?”
周衍绎微心里酸酸的。
原来自己生病了,他也是会关心的。
“好多了,已经……”
她话还没说完,帐篷被掀开。
只见莫空桑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还有些擦伤。
周衍绎微只感觉,周衍绎的眼神一下从她身上移开。
他伸手将莫空桑扶住,关切地问:“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没事,就是听说桑葚果可以治疗心疾,我就……”
“想要桑葚果去买便是了,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去摘?”周衍绎皱着眉头说道。
莫空桑低下头,看起来楚楚可怜:“对不起……”
周衍绎叹了口气,对周衍绎微说:“我先让人帮她包扎,马上回来。”
周衍绎微还没说话,他便扶着莫空桑走了出去。
帐篷内的气氛一下凝滞了。
楚长川眼底神色不明,他将周衍绎微的情绪尽数收进眼底,心里莫名的不悦翻涌。
但他只是一个外臣,什么都不能说。
连安慰都是僭越。
最终,他只能一拱手:“臣,先告退。”
“好。”周衍绎微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是看起来却分外苦涩。
楚长川刚走出门,周衍绎微嘴角的笑便随即消失了。
她久久的坐着,一动不动,终是自嘲一笑。
成亲一年,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周衍绎这样关心过自己。
原来爱一个人的模样是那样的……
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只要那个人出现了,你眼中便只能容下她。
原来自己不仅阻了他的仕途,还阻了他的姻缘。
第七章落水
车队继续南下,越接近扬州越是繁华。
明日便要到达扬州,车队歇在小镇上。
街市琳琅满目,周衍绎微一行人悄悄逛起了集市。
周衍绎微从来没有来过集市,连眼睛都用不过来了。
突然,一支摆在檀木盒里的狼毫笔吸引了她的目光,那笔盒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瑜字。
她想起了小时候被她摔坏的狼毫笔。
周衍绎微径直走向那个书画摊。
她拿起笔,指腹不自觉的摩挲着那个‘瑜’字。
周衍绎或许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但是她却总是记在心里的。
让欣儿付钱之后,她转身去寻周衍绎。
没走两步,她的脚步顿住了。
一个首饰铺子前,周衍绎正替莫空桑插上发簪。
白色的玉兰花,跟莫空桑看起来很配。
两人转头就发现了周衍绎微。
莫空桑慌乱无比,抢先道:“公主你别误会,是我戴不上去,所以才师兄帮我戴的……”
“没有关系。”周衍绎微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
她只是走过去,将那笔盒递给周衍绎。
“这个送给你。”
说完,她没有再看周衍绎,穿过他们就回去了客栈。
心口又隐隐做痛了,陈太医的药效果好像不是很好。
周衍绎微眼眶有些红了。
第二日,车队前往扬州城。
可没想到,刚进扬州,便在城门口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
走近才知,竟是扬州知府带着满府官员列阵迎接。
没想到他们瞒了一路,最后却不知为何暴露了。
扬州知府谄笑着:“公主舟车劳顿,下官特地为公主在船上举办了洗尘宴。”
周衍绎微只好点头道:“有劳知府大人。”
晚宴前,周衍绎微换下一路便服。
又穿上了属于公主的华服。
秋日的江南水汽氤氲,叫她有些喘不过气。
坐在镜前,她眉间愁绪萦绕。
“这个给你。”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周衍绎微转身,便看到周衍绎递给她一只玉兰花发簪。
她微微怔住:“送给我的?”
周衍绎点了点头:“嗯。”
周衍绎微看着他,想起了那日他为莫空桑戴上的玉兰发簪。
心里闷闷的不知是什么情绪。
她喉间有些发堵,随后,她轻声说:“你可以帮我戴上吗?”
周衍绎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伸手替她戴上。
晚宴在一艘巨大的花船上举办。
周衍绎微坐在宴席中间,在烛光照耀下,整个人看起来贵不可言。
周衍绎坐在她身边。
尊卑有序,莫空桑没有资格坐在主位,只能坐在宴席的最后面。
池中舞女们翩翩起舞,周围男人们推杯接盏。
周衍绎微感觉有些闷,便走出船舱吹吹风。
夜风吹走她心中些许沉闷。
这时,莫空桑却走到了她身边。
她看着周衍绎微,眼中流露出羡慕:“公主,你今天真美,这样华贵的衣服也就只有你能穿了……你一定可以和师兄白头偕老……”
周衍绎微听着她的话,难以抑制的涌上一阵厌恶和疲累。
“多谢。”她说完便要走。
但是莫空桑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抬眼,只见莫空桑早已没了之前的低眉谦顺,一双眼睛满是嫉恨。
“公主,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一定离师兄远一些,求你不要赶我走……”
周衍绎微心一惊,想要将手抽出。
只见莫空桑眼底上过一丝狠厉,抓着周衍绎微的手便跌到了河里。
周衍绎微大脑一片空白。
冰冷的河水重重拍在她身上,她只觉胸口一阵猛烈的疼痛。
口鼻被水淹没,她无力的挣扎着。
她会死吗?
还没到点二十五岁,她便要死了吗?
父皇和皇兄该如何伤心啊……
还有周衍绎,他终于可以自由了吧……
周衍绎微缓缓沉到了水里。
就在这时,周衍绎的身影出现在了水面。
周衍绎微挣扎着向他伸出了手。
可周衍绎只看了她一眼,便游向了莫空桑。
第八章道歉
或许人死前总会想起很多事情。
岁月被剪成一段段,在周衍绎微眼前出现。
她乏味苍白的人生里,周衍绎就像其中最显眼的颜色。
他对她的温柔,袒护,不耐,厌烦,化作一颗颗水滴跟她一块跌入黑暗的湖底。
恍惚间,她感觉有一只手抓住了她。
一步步将她从湖底拖出。
“公主,你醒醒……”
这个声音是这么着急。
周衍绎微艰难地想要抬起眼皮看看他,但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
周衍绎微再次睁开眼,面前围了一大堆人。
欣儿,陈太医,扬州知府,楚长川……还有周衍绎和躲在他身后一副惶恐模样的莫空桑。
见她醒来,陈太医连忙替她把脉。
一触之下,陈太医眉头死皱。
“公主,近期心痛可严重?”
周衍绎微此刻便在心痛,她努力笑笑:“偶尔会有。”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想来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会重开药方。”陈太医叹息一声,“都出去,不要打扰公主休息。”
所有人都走了,房里只剩下周衍绎。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的出奇。
“公主,你现在感觉如何……”周衍绎先开口道。
周衍绎微淡淡道:“挺好的。”
不知从何时起,大概是她发病时,看见了周衍绎不耐的神情后,她便再也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一个痛字。
周衍绎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心里一紧。
莫名的不安浮动在心尖。
周衍绎微重重咳了几声,周衍绎有些无措的说:“我去叫太医。”
“不用……”周衍绎微说着,突然想起什么。
她手往头上摸去。
头上的发簪不见了!
周衍绎微猛然坐起,起身便要下床。
见状,周衍绎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你还没恢复,现在不能下床。”
周衍绎微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踉跄着走到镜子前,发现头上的簪子确实没有了。
她一下愣住,任由周衍绎把自己扶到床上。
这时,门一响。
楚长川端着药走了进来:“欣儿还在熬药,便让我先送过来。”
“给我吧。”周衍绎伸手要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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