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后院起火。」
他说得一本正经,但却在看到我挡住卧室门时,音量提高了八度。
「陶然是不是在里面?」
天知道为了躲避段洲的监控,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把所有摄像头都挡住了,但没想到他回来这么早。
「没有。」我非常不诚实地摇了摇头。
段洲对陶然有些敌意,尤其是在看到我俩睡一个房间的时候。
我严防死守卧室门,努力忽略掉段洲周身的威压。
但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陶然光着脚从里面走出来,唇色苍白,脸上好像还有两行泪痕。
「我知道哥哥不喜欢我,我还是一个人去睡吧,就不让嫂嫂为难了。」
我心疼坏了。
当哥哥的怎么也不让着妹妹……
我没忍住,嗔怪地看了段洲一眼,随后又扶住陶然的胳膊。
「脚冷不冷,我一会儿去你卧室找你。」
陶然推拒,「别这样嫂嫂,不要因为我破坏了你和哥哥之间的感情,那样妹妹会变成罪人的。」
段洲感受到了我的嗔怪,对陶然很是不满,但最终还是开口,「陶然你赢了,我去睡客房。」
闻言,我因为心里记挂着陶然脚上没穿鞋,立马带着她回了卧室,顺便把房门关上了。
段洲甚至连整理行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房门碰了一鼻子灰。
半夜,我被突如其来的降温冻醒,突然想起来客房里只有一条很薄的被子。
段洲会不会冷?
毕竟也是相处快一年的夫妻,我有点放心不下。
其实对于段洲和陶然,我更希望自己可以一碗水端平,但感觉很多时候都做不太好。
于是,我轻手轻脚地从衣柜里拿了一床厚被子,去了客房。
一米八几的男人因为冷缩在薄毯下面,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我给他把厚被子盖上,临走时段洲突然迷迷糊糊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挣脱不开,无奈躺在了他的身侧。
本打算过一会儿时间再走,结果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被陶然焦急的敲门声和喊话叫醒的。
「哥,你见嫂嫂了吗,我一起来找不到她了。」
段洲打开房门,而我不好意思地躲在他身后。
「她半夜来找我了。」他语气淡淡,但仔细听,能听出来几分得意。
陶然低下头,「嫂嫂没事就好,本来妹妹也只是寄人篱下的,地位自然是比不过哥哥。」
她从小就寄住在段洲家里,没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应该很不幸福吧……
我这个当嫂嫂的居然还没照顾好她,真的太失败了。
我沉浸在愧疚之中,自是没注意到段洲越来越黑的脸色。
直到吃过早饭,俩人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君子协议,陶然立马乖巧地把在主卧的东西搬到了自己卧室。
我怕她受段洲欺负,便小声询问。
陶然摇摇头,「我不能这么不懂事地去做电灯泡,嫂嫂和哥哥结婚不久,正是需要交流感情的时候呢。」
我惊讶于她的说辞,毕竟我一直以为陶然是来给段洲添堵的。
不过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其实陶然主动换房间的原因是段洲威胁她:如果她再不听话,段洲不介意让妈把她带走。
9
那天发给阿秋的消息一直没等到回复,我心里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阿秋不是那种很记仇的人。
她跟我聊天时曾说过,如果她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死,那一定会偷偷摸摸藏起来不让我知道,她怕我伤心。
我当时还让她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但实际上在一年前,我就隐隐有了预感。
可我一直在努力忽视,我觉得那个和阿秋的聊天框就像是薛定谔的猫,我不去点开、不去期待回复,那阿秋的状态就是不定的。
但我却在前几天打破了这种平衡,给她发去了消息。
她没回,或许……预感要变成现实了。
我随便编了个理由和陶然打过招呼后,就踏上了去临市的高铁。
那是我和阿秋生长的地方。
下了高铁,我凭借着过去的记忆找到了阿秋的家。
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应声。
对门的大妈却打开了门。
「别敲了,那里面现在没人住。」大妈说。
「那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妈很健谈,「诶呀,对门的小姑娘命可惨了,先是相依为命的奶奶脑溢血去世,然后自己又车祸去世,听说死状特别惨烈……」
车祸?
我强压住内心的酸涩,又问:「那您知道这个小姑娘葬在哪里了吗?」
大妈摇摇头,不过她又补充了一句。
「小姑娘刚去世时有个高个女生来过,目测得有一米七吧,我当时见人家长得好看,还拍了照片,本打算给我儿子介绍相亲呢。」
大妈很热情,把照片翻出来给我看。
这不就是……陶然吗?
我惊了。
都不在一个城市的人,陶然怎么可能会跟阿秋认识?
不对不对……
陶然的性格转变得也很奇怪,明明她之前是粘着段洲的,为什么这次回国却一直粘着我?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看完照片把手机还回去后,大妈又特别热情地问我:「姑娘,你结婚了吗,我儿子长得还挺帅的……」
我勉强笑笑,婉拒了大妈的相亲诉求。
浑浑噩噩地下了楼。
10
其实阿秋葬在哪这件事并不难猜,因为我们说过要葬在一起的。
只是她先走了太多太多步。
那个墓园我找了一个下午,终于在最后一排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沈秋。
墓碑周围很干净,上面还摆着一些贡品。
一看就是有人常来打扫。
可是阿秋唯一的亲人早就去世,这里还会有谁来?
我小心翼翼摩挲遗照上阿秋的笑容,嘴里念叨着这一年发生的事。
讲了好久,最后还埋怨地说了句,「你恨我就恨我呗,怎么最后还不让我找到你了。」
我在她的墓碑前坐了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登上了回家的旅程。
乘出租车路过段洲的公司大楼时看见里面灯火通明,我没忍住,下了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总裁办公室。
段洲正坐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看见我来很诧异。
他还没开口,我就哭着跑过去了。
其实挺奇怪的,知道阿秋去世的时候没哭、看着阿秋的墓碑时没哭,反而现在看到段洲后,哭得撕心裂肺。
就像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熊被隔壁坏孩子「肢解」后我没第一时间哭,但在爸妈下班回来后却抱着他们使劲哭诉。
只是他们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我们工作完已经很累了,你就别在这儿哭闹给我们添堵了。」
然后,就把我一把推开。
为了防止段洲也会推开我,我双腿盘在他的腰上,用力抱住他的脖子。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陶然欺负你了?」
他没见过我这种阵仗,文件也不处理了,有点手忙脚乱的。
我摇摇头,哭着说:「阿秋、阿秋去世了。」
段家选媳妇一向严谨,他们或许在结婚前就查过我的身份背景,应当也是知道阿秋在我生命里的分量。
果然,段洲并不诧异,也没询问阿秋是谁。
只是一味地轻拍我的背,嘴里翻来覆去地说着那几个字「乖」、「别哭了」。
就像是没怎么安慰过人。
段洲昂贵的西装被我攥得皱皱巴巴,肩膀处也湿了一大片。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段洲最后提前下班、把哭睡着的我抱回了家。
11
第二天醒来,我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大哭特哭的场景,尴尬得不敢睁眼。
其实很奇怪。
明明我觉得和段洲的婚姻名存实亡,明明一个多月前都准备好了离婚协议书,可现在好像有点越来越离不开他。
我是个认死理的人。
看中了就是一辈子。
但我一开始以为我看错了,后来才发现不是的。
无论是第一次相亲时恰如其分地照顾不会吃西餐的我,还是明明我从来没去过段洲公司,但第一次去却能畅通无阻地到达总裁办公室,又或者是工作狂的他肯提前下班三个小时,一切都在告诉我说:
好像……段洲也有在悄悄爱我。
他的爱规矩、古板、笨拙,只有偶尔被外界激一下,有了危机感,才肯变得不太规矩。
就像陶然说的那样:我哥啊,很闷骚。
起床后,我俩都默契地没有提昨天晚上的事。
他怕我伤心,而我在等待着一个确定陶然身份的机会。
我不太清楚陶然知不知道我昨天哭的缘由,于是吃了饭便主动提出带她去临市玩。
陶然茶里茶气地捂住嘴巴,故作惊讶,「啊,可是我刚刚听说哥哥为了陪嫂嫂特地请了一天假呢,这样哥哥会不会不开心啊。」
好的,看样子她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询问段洲的意见,他只是摇摇头,嘴里说着:「你要想去就去吧。」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他一向很尊重我的想法,只要我提,就从来没拒绝过。
除了在陶然黏着我的事情上。
只是……我也很少提。
这样看来,我总说段洲对我客套又疏离,那我又何尝不是呢?
段洲说要送送我们,我没答应,让他回公司好好工作。
他低垂着眸,令人看不懂脸上的神色。
段洲总是很难猜。
他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喜怒不形于色。
我想了想,还是稍微迈出了一步,趁陶然在楼上收拾的工夫,在段洲脸上「吧唧」了一口。
他幽黑的眸突然就亮了。
我想,如果是过去的我定不会做这种腻腻歪歪的举动。
我怕段洲会不喜欢。
刚搬过来那阵,我总觉得他和我爸妈有点像。
都是冷冰冰的。
我小时候想跟他们更亲密一点,他们会把我推开,说我不懂事。
因为他们忙完一天已经很累了,没工夫搭理我。
所以就是因为爸妈对我的态度,让我一度认为天底下所有的工作狂都不需要感情。
而我,也不过是段洲搪塞父母的借口。
但有些事情,却偏偏从陶然来到这个家开始发生变化。
我被段洲攥住手腕留在客房的那个晚上,其实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因为我进客房时,段洲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没有黑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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