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熠扫过她身上还未处理的伤,将人搀扶起:“我带你回王府。”
明疏没拒绝,也没力气拒绝。
安王府。
寒熠将明疏带回了她曾住的屋子,里面一切都未改变。
她看着,情绪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伤药落在伤口上,一阵一阵的刺痛,明疏这十三年却早已习惯。
她看着桌上跳跃的火烛:“你是何时知道温洛缈的存在的?”
寒熠上药的动作一顿:“很早之前。只是后来你来了,主上便不让人再提及。”
原是故意隐瞒。
明疏回头看向寒熠:“你之前说孰轻孰重早就分明,我争不过,是吗?”
闻言,寒熠微微蹙眉,意识到了什么。
不待他开口,明疏继续说:“可我……还是想试最后一次!”
闻言,寒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上好药后离开了。
明疏就这样枯坐了一夜,天亮了。
她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背上数不清的伤疤,目光又落到一旁的红衣上。
停留很久,她换上了一身白,去往了丞相府。
成为陆明舒,嫁给萧策安安做皇后,是离他最近的一条路。
不想半路,却被人拦住。
几步外,三五个身着黑衣,脸蒙黑布的男人拦在路中,周身戾气凛然。
这些年刀尖舔血,明疏已经习惯了被人追杀。
“你们是何人?”
黑衣人没回,直接拔剑攻来——
明疏本就残了手,连剑都握不住,更何况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片刻后,就被黑衣人重伤。
生死之际,明疏视线略过黑衣人身后的冰潭,不退反进——
在剑身划破心口的那刻,她也跌进了河流。
冰冷的池水动的人浑身僵硬,却也清醒。
闭气间,明疏只听那黑衣人说:“这怎么办?陛下说了,死要见尸!”
陛下!
明疏脑海嗡鸣,抠着桥墩的手骤然一松,整个人朝下坠去——
再醒来,窗外传来的小贩叫嚷声。
明疏坐起身,身上的伤口都已经上好了药。
这时,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走进来。
明疏看着他清俊的面容,陌生又熟悉:“你是?”
男子温柔一笑:“师妹,你也太没良心了吧!你当真把师兄我忘得彻底,亏我日日记挂着你。”
师兄……
脑海中那场以为被遗忘的灭门惨案重新浮现脑海,明疏也终于想起了眼前人!
“沐安师兄!你还活着!”明疏喜不自胜。
“我是还活着,不过小师妹,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为何会跌进河里?双手又为何残了?”
沈沐安问着,语气也染上了薄怒。
明疏想起昨晚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落在被子上的手,默默收紧。
最后,只挑拣了些不重要的告知沈沐安。
听到萧策安安的名字,沈沐安眼底闪过抹异样。
明疏却没瞧见。
片刻后,他刺重新开口:“那你可还要回去萧策安安身边?”
明疏一愣,很久才说:“回去。”
执念难消,有些事,总要画一个结局。
沈沐安没有阻拦,只是说:“保护好自己,受伤很疼的。”
明疏点了点头,两人又聊起了别的。
直到天色昏沉,她才与沈沐安分别。
念及今早之事,明疏没有再去丞相府,而是进了宫。
不想刚靠近御花园,就听里面传来一道对话声。
陆相进言:“陛下,您一开始救明疏本就是为了给温姑娘铺路,如今这颗棋子可以弃了。”
明疏脚步一顿,耳畔嗡鸣。
紧接着,就听萧策安安说:“不急。我废了这么多年心血,她总要死的有价值。”
一场暖冬,明疏却如置身数九寒天。
十三年刀尖舔血,立下累累功勋,只为能被萧策安安看见,为他信任。
却不想他只是拿自己为她人铺路,就连要她死,都要步步算计。
苦涩上头,她知道现在应该狠心的离开,可是脚步却一点都迈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深深看了眼隐约可见的身影,转身离去。
“噼!啪!”
乍起的鞭炮声在长街响彻。
鹅毛大雪飘落,不消片刻,便铺盖了满路。
安王府。
明疏仰头看着那高挂门上的匾额,眼眶微红。
曾几何时,她以为这里会是自己的家,却原来……
这时,车轮滚压声响起。
萧策安安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背对自己而站的明疏。
他微微皱眉:“你在这儿干嘛?”
闻声,明疏眼睫颤了颤,她回身看向萧策安安:“我这条命,主子打算何时取?”
萧策安安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你听到了。”
“是。”明疏承认,本以为痊愈的手腕又开始断断续续痛了起来,“如果不是我凑巧听到,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像温洛缈一事那样一瞒就是十三年?”
“还是直到我死的那刻,还傻傻蒙在鼓里,不知道要杀我的竟是我最信任的主上!”
萧策安安没说话,就那么冷淡的看着她失控。
这样的目光刺进了明疏的心。
“唰——”
她猛然拔出了萧策安安身侧的剑,将剑柄递向他:“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寒夜里,萧策安安拨开她手,嗓音凉淡:“你的命,你没资格做主。”
明疏浑身血液似乎被冰冻。
她凝视着萧策安安,字字沙哑:“你错了,我可以。”
======第6章======
“萧策安安,你的救命之恩我早就还清了,如今我仍留在你身边,只是因为我爱你。”
“但这份爱……好像就快耗尽了。”
说完,明疏将剑扔下,转身离去。
她身上不再是那件熟悉的红衣,反而是一身素色,在纷白的雪景中,渐渐融为一体。
萧策安安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心里无端升起些异样。
客栈。
沈沐安见明疏回来,愣了下:“你不是去见萧策安安了吗?怎么……”
话没说完,他想到了什么:“他又欺负你了?”
明疏摇了摇头,脑海里都是萧策安安的一字一句,字字如刀。
“师兄,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将别人的感情都当做利用的砝码?”
闻言,沈沐安眼中涌上些复杂:“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便总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最是无情……帝王家。”明疏轻喏着这句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沐安见她如此,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最后只在离开时说了句:“小师妹,跟我走吧。”
“江南也好,漠北也好,天大地大,只是别留在这儿,在这儿你活得太苦了……”
刹那,明疏的心像是被烫了下,眼泪倏然涌了出来。
有些伤,未愈时不觉痛,却在旁人关心时,锥心刺骨!
……
明疏就这么望着天上的繁星,坐了很久很久,终于在凌晨时做下了一个决定。
沈沐安说的对,是该离开了。
只是在这之前,有些东西还需要做个了断。
城南,杏林馆。
“你身上的伤疤太多,太久,若要除去,怕是要受极大的痛苦,你受的了吗?”
医者还在劝说,明疏却直接进入药桶:“开始吧。”
受的了如何,受不了又如何,这疤……是一定要祛除的。
既然决定离开,就不该再保留和萧策安安有关的任何痕迹。
痛,一波接着一波。
明疏被折磨的神志不清,甚至记不清时间。
等到一切结束,她带着满身的冷汗,强撑离去。
可还没来得及回到客栈,半路就被温洛缈拦住。
四目相对,她眼里满是恶意:“明疏,你为什么还不死呢?”
明疏没有力气,也不想再和他们产生纠葛,绕过她便想走。
温洛缈却不罢休,她从怀中拿出一张字条,慢慢展开在明疏眼前:“这个东西,你比我更熟悉吧?”
明疏当然熟悉,这是十三年来萧策安安每次下达任务时特用的纸,不可伪造。
然而,等看清上面的任务目标时,明疏瞳孔一缩!
——沈沐安!
“不可能!”明疏下意识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