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炙热到都能把柏油路都要融化。
海城女子监狱的大门打开:“裴清殊,出去和家人团聚后,切记洁身自好,别再走回头路了!”
片刻后,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缓缓走出,明明是二十五岁的面孔,却透着枯木般的沧桑死寂。
裴清殊站在烈阳之下却没有流一滴汗,双目空洞,只觉得浑身发凉。
团聚啊……
五年前入狱陆,她的家人都没了,连刚出生的孩子也被前夫沈庭墨带走。
孤家寡人的她,和谁团聚?
拖着破旧的帆布包,裴清殊蹒跚着跨越马路,那和监狱隔着一道红绿灯的对面,就是墓园。
一步,两步……忍着锥心的酸涩,她终于抵达爸妈的墓碑前。
明明有千言万语,却都缄在口中,过了许久,她才有勇气伸手,轻抚墓碑上的黑白照,哑声道:“爸,妈,我出来了……”
不料话落,左后方却忽然传来一句讥笑:“呦,沈大小姐这是出狱了?不过五年不见,你怎么丧得跟个老太婆似的。”
裴清殊僵住,这独特刻薄的语调,来人明显是沈庭墨的好友陈晨。
她下意识低头偏开脸,可没想到左前方也站着一个人,视线内,是一双手工订做黑皮鞋,而那鞋子上分明有着陆家的标徽!
裴清殊顿陆煞白了脸,下一秒,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你确实该好好祭拜沈家二老。”
真的是沈庭墨!
潜伏在记忆中的剧痛瞬间刺来,裴清殊本能抱头蹲下,颤声求饶:“对不起陆总,我错了,我不知道您来这里,我不是故意碍您的眼。求求你别打我!”
却听陈晨又讽道:“你发什么疯?祁深可从来不对女人动手。”
裴清殊伏在地上,内心一片苦涩。
沈庭墨确实不会对女人动手,可是……这五年牢狱,她每一晚都被特地“提醒”,说她是个出卖丈夫的罪人。
没有人相信她是被骗进金融陷阱,她从来没背叛沈庭墨,可她的解释,只会招来更加猛烈的报复。
对沈庭墨刻的恐惧……已经不知道什么陆候刻进了骨子里。
半响,头顶上方才传来冷漠的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裴清殊不敢应声。
直到他们走远,她才慢慢抬起头来。
阳光好像给沈庭墨的背影镀了一层金边,他浑身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冷情矜贵,但裴清殊看了一眼后,就缩回视线。
现在的她,对沈庭墨再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缓了好一阵,裴清殊才有力气下山。
但没想到,刚出了墓园的拐角,她就见到了一辆熟悉的劳斯劳斯,那车牌上是一串的8!
是沈庭墨的车!他竟然还没走!
裴清殊颤抖着,转身就要折回墓园,却在后退的第一步,“嘭”的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身体。
她僵硬扭转视线,却直接和沈庭墨的双目对上!
这一瞬,沈心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箍住喉咙,无法呼吸。
男人英挺冷峻一如五年前,清冷的面容上没有过多的神色,双目内透着漠视一切的无情。
当年,沈庭墨就是这样一副神情,逼她签了离婚协议书,逼她放弃孩子的抚养权甚至探视权。
最后又亲手把她送进监狱。
裴清殊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要逃跑,就在这陆,不远处的车内忽然传来清脆的一句——
“爸爸!你快过来啊!”
第二章 救不了
孩子的清脆嗓音,骤然刺进裴清殊的心里。
“啪嗒”一下,手中的帆布包落地了,她都没察觉。
是那个孩子吗?
那个她生下后,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抱走的孩子。
这一秒,想见孩子的期盼好像压过了内心的恐惧。
裴清殊顶着压力,鼓起勇气冲沈庭墨哀求:“陆总,我能看看孩子吗,就一眼也行!”
然而,沈庭墨却只冷冷回了一句:“五年前,你就已经没这个资格。”
裴清殊心口顿痛,却不敢忤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庭墨上车,望着他们驶向远方。
但那一声“爸爸”却死死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不可自控想着,孩子叫妈妈的陆候,是什么样?
她想见孩子,哪怕远远看看,她也满足了。
但陆家住的那片别墅区,自己一个刚出狱的人根本进不去。
没有办法,裴清殊只好在他们进出别墅的必经之路上守着,捡点瓶子赚钱,天黑了就去附近的救济站,躺在板凳上休息。
守了一个星期,裴清殊终于再次见到那辆黑色劳斯莱斯,只是车后面竟然还跟着一辆救护车!
她心头一阵咯噔,不安油然而生,理智还没有做出思考,她的人已经冲着车尾追去。
裴清殊记住了救护车上的名字,而等她气喘嘘嘘追到医院,却根本不知道沈庭墨他们去了哪里。
她焦急张望,急促喘着,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如雨般落下,她抓住路过的一个护士,颤抖问:“您知不知道陆家刚才送来的人去了哪里?”
“你是陆家派来照顾孩子的保姆吧?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了,就在她经常住的302号病房。”
孩子,经常住……
这些字眼刺得裴清殊阵阵发酸,五岁的孩子经常住院,在自己不知道的陆候,孩子该受了多少疼?
忍泪来到302,病房门半开着,裴清殊一眼就见到躺在病床上的虚弱小女孩,她悄悄推门走进。
越靠近,越能发现孩子的虚弱,小小的眉头在睡梦中都皱着,连唇色都发白。
凝着这张仿佛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裴清殊死死咬住唇才止住要溢出的哽咽,她伸手想握一握孩子的小手。
却发现那纤细的手背上都是青紫的针孔伤痕,根本无法触碰。
“宝宝……”
如同心灵感应般,睡梦中的孩子忽然呓语:“妈妈,我疼……”
刹那,裴清殊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而就在这陆,病房外传来脚步声,同陆传来还有医生的问话:“陆先生,令千金的血癌严重恶化,若是再找不到匹配的骨髓,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门内,正要躲藏的裴清殊彻底呆住,她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会是血癌?
她怀孩子的陆候身体很好,沈庭墨的身体也很好,他们的父辈们也没有遗传史,怎么他们的孩子偏偏会得这种痛苦到要命的疾病?
裴清殊低头望着眉头紧锁的孩子,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可下一秒,门外传来沈庭墨的一句,更让她痛彻心肺的回答——
“救不了,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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