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不到，门铃声响起。
那会儿，苏曼正蹲在卫生间洗颜料盘，她洗干净手，赤着脚从卫生间跑起来，地板有些冷，她被冻得有点哆嗦，一蹦一蹦地去开门拿外卖。
满心欢喜的以为是外卖，一打开门，结果见到门外的司南。
生活总是这样，经常在不经意的地方，用鲜花和美食包装一个手榴弹诱饵。
就待炸的苏曼重新做人。
她从来没想过，司南会出现在她的门外。
苏曼的心不自觉地陷了一下，因为门外站着的人，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抖动起来。
她呆立着，四肢百骸都被定住，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干干的：“你怎么来了？”
男人来的路上其实是很生气，不过见到她后，以及苏曼的反应，况且称之为高兴吧。
让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虽然幅度很小，但依旧能显示出他心情不错。
两人对视上，都没有说话。在安安静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故人重逢的意思。
司南先是在门口站了片刻，他在等着苏曼过来拥抱她，像以往一样。
但苏曼并没有动。司南有些意外。
僵持之下，他勉为其难地上前一步，想要拉进两人的距离。
苏曼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司南脚步顿住，他没有忽视苏曼轻轻往后退的那一步，抿着嘴角，不解地看着她。
眼底露出浅浅的不悦，他从未被苏曼拒绝过。
苏曼往后退了之后，有些尴尬，她抬手想要关门：“你进来吧。”
门外的人抬腿进来，高大挺拔的身躯瞬间将公寓衬托又小又简陋。
路过苏曼身边时，他视线停顿了一秒，“过来。”
苏曼跟在他身后，思绪有些混乱。
她也曾经设想过，如果搬离开宋家，司南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到最后，她什么都想不到——大概司南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离开会对司南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她很明白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设想的千万种可能中，唯独没有现在这种情况——他居然亲自过来了。
司南一边进来，一边打量着她的公寓。
一眼望去客厅厨房卧室，什么都一目了然。
蛋壳大点的地方，司南不自觉地皱眉嫌弃。他曲膝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到她的脚上：“鞋呢？”
苏曼用脚趾勾勾，找到了一只鞋，另一只鞋不见影子。
八成是被她踢到沙发底下去了。
她脚被冻得脚心疼，可这时候又不能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掏沙发底。
司南好整以暇，十分轻松地看着她。
苏曼也顾不得什么矜持，趴在地上找鞋，她手臂短根本捞不着。
折腾了一分多钟，头上传来声音：“为什么搬出来？”
——苏曼就以这么狼狈的姿势，接受司南的拷问。
确实，她现在的生活实在比不上在宋家，偶尔晚上加班回来还要自己做饭。
她以前喜欢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走路，可自从住进小公寓，她硬是把这个习惯给改了。
没别的原因，条件不允许罢了。
小公寓没地暖，晚上回家温度又低，有时冷的她连外套都不愿意脱，更不用说光脚走路了。
虽然司南什么都还没说，可现实的处境就是，她确实很落魄。
拖鞋没能拿出来，她坐在地上不说话。
司南心里大概是知道苏曼有不高兴的事情，不过这些不高兴，归结起来大概是他没能满足她的需求罢了。
男人的不高兴大多是因为欲望没有满足。
可女人的不高兴，却有多种多样，司南他不懂，苏曼也没再有兴趣跟他讲。
她抱着手臂靠在沙发边坐着，头发吹散在瘦窄的两肩，落在她的胸前，不是很白的暖黄灯光下，显得她格外柔和，漂亮。
男人把她从地板上抱起来，然后解开西装外套，扔到她的身上。
苏曼挥开盖在她脸上的西装后，便见到司南单膝跪在地上，其中一只手帮她在沙发底下找拖鞋。
白衬衫的袖子被挽在手腕的地方，蹭到沙发边上，留下一层重重的灰尘痕迹。
他长手长脚，很快就把她的拖鞋找出来。两只一起，被摆在了沙发下。
司南洗了手，重新回到客厅：“什么时候回去？”
苏曼抬头看他，看到他脸上从容不迫的表情。
他们住在一起八年，每次两人见面，就算司南一句话不说，苏曼对司南的爱意，也会像一把烈火，义无反顾地投身在万里冰原之中。
苏曼的不同寻常，让司南意识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脸色差了些：“要闹到什么时候？”
苏曼先是低头不语，听完这句话后，电光火石间苏曼突然想到那句话，其实许明朗他们说的没错。
司南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她就会乖乖拎着行苏跟着他回去。回去继续做深爱着司南的苏曼，整个世界为他转着，为他欢喜，为他独伤。
苏曼看脚下光亮的地板，那是她一遍遍擦出来的。每擦一次，她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忘了他。
如今，地板已经被她擦得毫尘不沾，苏曼的心也变得枯寂。
见她不说话，司南的视线落在别处，“你喜欢住这种地方？”
苏曼抬头，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怎么了。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随意地落在膝处。
是一个谈判者的姿态：“没有佣人保姆，没有最好的食物，没有最漂亮的衣服。”
“你能习惯？”
这些话，苏曼听得字字诛心，他的话句句都是利益衡量，竟一句都不参杂感情。
在司南商人的世界里，兴许是这样，每一个决定都是在衡量。
苏曼舍弃优越的条件，一个人跑住在寒酸的公寓，在司南心里，是很愚蠢的。
不过面对着终究是苏曼，他觉得自己应该更耐心些。
语气变得没那么功利，声音也柔和许多。
低声哄道：“听话。”
以前，“听话”这两个字，是一道符咒。
不论苏曼有多不高兴，多伤心，多想要放弃司南。
只要他一说这两个字，苏曼便会收起所有的小情绪，乖乖地走进司南为她画制的圈牢，带上枷锁，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他。
时至今日，再听到这两个字。
苏曼像被针刺透了全身，泄露出所有的勇气，里面的爱意变得空荡荡。
“司南。”
沙发上的男人凝眸。
苏曼倾尽全身的力气，低声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要尊重了解过我？”
司南的眼睛在瞬间有一丝丝讶异，很快变得平静。
平稳的口气：“为什么这么说？”
苏曼失笑，她怎么会问他这么蠢的问题。
但凡他有一丝尊重过她，许明朗就不敢打她，宋母就不会刻薄地待她，许明月就不敢堂而皇之地住进宋家享受着她苏曼的一切。
司南似有些烦躁，“你想要什么尊重？”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苏曼，跟平时很不一样。以前每次见面，苏曼都很粘他，一刻都不会跟他分开，会在他怀里柔声诉说是多么思念他，也会温柔动人的微笑，闭上眼睛踮起脚尖要亲吻他。
这些以往的待遇，今晚都没有。
司南颇有些冷意地看着苏曼，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苏曼耍小脾气。也不喜欢她这样刻意地和他保持距离。
苏曼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商人谈判，因为根本谈不赢。
“你连尊重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忍着心里的不悦：“ 说，你想要什么尊重？或是现在谁不尊重你。”
苏曼叹了口气：“你真是……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句句戳在人心窝上。”
到底是心死：“我们还是……分……”
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声打断苏曼的话，司南的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接起电话。
苏曼的话没有说完。
司南简短地接完电话后起身：“有什么话回去说。”
说着朝她伸手，示意跟过来。
苏曼不动，两人僵持片刻。
司南挑眉，似在隐忍：“还没闹够？”
苏曼沉默了一会儿后，再开口，却脱口而出：“司南，我们分手吧。”
司南眼神垂落在她的脸上，不语地看着她，似乎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太重分量：“分手？”
他冷漠的脸庞看不出喜怒。
苏曼点头：“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司南的表情像是隐忍到了极致：“我不知道宋家是有什么没有满足你。”
“想要什么列个清单给管家，他会给你安排。”
那一霎那间，八年的爱恋。
苏曼除了疼痛，心里什么都装不下。
她扶着额头，试图冷静下来。
即使她现在很生气，想去扯开司南脸上那一派镇定自若，自以为是的面具。
“不用了，你以前送我的那些礼物也都留在宋家，你们可以随意处置。”
她用尽全身力气，遭受万分煎熬做出的决定，在他眼里，却像是在看一个小把戏。
一个为了吸引他注意，争求他关注的小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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