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辞沉垂下眼，低头打开了那副画。
星空的美丽早已刻进他的记忆深处，永远也忘不了。
可从他眼里看到的那副画，却已经没有了颜色。
下午，等顾鸢回到家后，却发现霍元又一次消失了。
这一次的霍元消失得更久，并且只字未留。
在苦苦等待了三天后，她实在按捺不住担忧，准备出门寻找霍元。
然而当她刚踏出房门时，却发现裴辞沉正站在门外，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
“小染？”裴辞沉问了一声。“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顾鸢看着他，一时间六神无主：“爸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了。”
裴辞沉扶住她的肩膀，安慰了一句：“你先别急，我现在就派人去找他。”
接着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对着对方说了很久，才重新放下手机。
“谢谢你，阿遂……”顾鸢眼眶微红，睫毛上沾着细细的水珠。
她看到眼前的人时，她不自觉地又想要去依靠，而这个人又总是像之前一样，温柔地帮助她。
心中，愧疚感更甚。
裴辞沉看着她这副模样，想要抱住她，却突然硬生生收回了手，接着放在了她的头上。
“对我，你永远不用说谢谢。”
第二天中午，顾鸢突然听到了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有些紧张，握住门把手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一打开门，她便见霍元正倒在门口，重重喘息着。
“爸，你怎么了，你这是……”
顾鸢有些急切地问着，急忙将他扶起。
“我没事，就是太累了。”
扶着霍元进卧室后，顾鸢看着他躺下，喘了口气。
“爸，你到底去做什么了，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顾鸢说着，语气中带着祈求。
霍元缓过神来，一字一句地说着：“我想讨回公道。”
他在调查当年真相时，总是有人在试图阻止他。
当年他的公司出现安全问题，令一些人意外死亡。
他百口莫辩，又加上贺家趁机陷害，落井下石，导致霍氏倒闭。
而那些人为了不让他泄露秘密，一直派人追杀着他
因此霍元只能一边逃亡，一边搜寻着证据。
霍元一口气说了很多，直到再没有力气说话。
看着霍父沉沉睡下，顾鸢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她走出了房间，看着眼前的文件夹，走过去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堆文件，很多都是裴辞沉亲手签过字的。
“如果你同意，我立马召开股东大会，商量股份转让的事情。”
他的话又一次出现在耳边，令顾鸢再次想起时，不禁沉沉叹了一口气。
接着，顾鸢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一小时后，她坐车来到了一家高级餐厅里。
她朝里面走去，直到看见一位坐着的贵妇人。
“你真的想好了？”看见她来时，唐秋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顾鸢坐在她的对面，抿紧了唇，半晌才下定决心缓缓点头。
“是的，只要你同意帮我爸爸摆脱纠纷，我就立马出国。”
唐秋的脸上露出虚假的和蔼，温和地说着：“好，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顾鸢却不想再和她继续虚与委蛇，于是站了起来：“我已经答应了你所有要求，现在该轮到你履行承诺了。”
“你放心，我自然会信守我的承诺。”唐秋拿着红酒的手放下，看着她缓缓又说了一句：“只不过你就这样走，阿遂肯定会怀疑。”
顾鸢眉头一皱：“你还想怎样？”
唐秋笑了笑：“走之前，你还需要做另外一件事情。”
贺家。
裴辞沉正在躺在床上，眼前的医生正对他进行着检查。
“经初步诊断，你因为车祸的脑损伤导致颅高压。”医生说着，“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你的视觉能力很有可能再后退，直到…失明。”
裴辞沉垂下眼，问了一句：“医生，照这样下去，我还有多久会失明？”
“可能只有一个月。”医生说完，叹了一口气，“你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闻言，裴辞沉却只是淡淡一笑：“只要不是失忆就行。”
他只害怕再一次记不起顾鸢，害怕他再次醒来，又发现她离自己远去。
医生走后，他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备车。”
一小时后，车停在了大学外。
站在a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抬脚，慢慢走进校园。
看着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他不禁想起曾经自己和顾鸢在一起的日子。
他和顾鸢一起吃过的小吃店，一起晒过太阳的草坪，还有一起翘课的时候去的咖啡图书馆。
裴辞沉一遍遍走过之前失忆的时候，顾鸢带他走过的地方。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比顾鸢告诉他的，更多。
两个同样热爱美好和幻想的人，一起从相识走到结婚。
而他也只想再多看几眼，在失明之前将它们永远刻进记忆里。
夜晚，裴辞沉再次走进了天文馆，此刻夜空中的星星正在闪烁着光芒。
他抬头，看着自己曾经最喜欢的星河，幻想它们遥远而漫长的历史，它们沉默着，孤独地在无尽的宇宙中散发着光芒。
“小染……”他喃喃着，想起自己在星空下看见的顾鸢的脸。
那是他从星空中脱离出来，情不自禁被她吸引的时刻。
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比星空更加璀璨。
“阿遂？”
裴辞沉猛地反头，突然看见一个人站在角落。
那人慢慢走了出来，逐渐露出他所熟悉的脸。
“小染，你怎么来了？”裴辞沉上前一步，走到了她面前，“你……”
话没说完，裴辞沉突然猛地一顿。
他看见了顾鸢无名指上正带着一枚戒指，星夜下，它被反射出的光芒，狠狠刺痛了裴辞沉的眼睛。
她察觉到裴辞沉的视线，垂下眼睛，收了收自己的手，将它们轻轻放到了身侧。
“你难道……”裴辞沉问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喉咙一紧，苦涩得无法发声。
他问着，却骤然害怕知道那个答案。
“嗯。”顾鸢垂下眼睛，声音微弱。
“裴辞沉，我要结婚了。”
闻言，他心中一颤，犹如被人捅了一刀，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能问问新郎是谁吗？”裴辞沉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顾鸢将手背在后面，紧紧攥起：“是徐子涵。”
裴辞沉垂下眼睛，嘴边露出一丝苦笑：“果然是他……”
沉默在两人间徘徊，黑暗中的银河静静流淌着哀伤。
他们站得如此近，却似乎隔得如此之远。
裴辞沉看着顾鸢，在黑夜下，他已经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还在眼前，呼吸缓慢。
他伸手，想触摸眼前的人，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小染，我们走吧。”
裴辞沉的手瞬时顿住，将无神的眼睛转向了徐子涵说话的方向。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徐子涵走上前，站到了裴辞沉面前，“我们结婚后就要出国了，有什么话，就趁现在都说完吧。”
他笑着看着裴辞沉，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裴辞沉的双眼。
裴辞沉此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的声音更加嘶哑：“希望…你们能幸福。”
顾鸢抬头，刚要说什么，却见徐子涵转身，拉住了她的手：“谢谢，我们会的。”
接着，他将她拉着向外走去：“我们走吧。”
顾鸢拉着走向天文馆的大门，她抿紧了唇，再次反头看向了裴辞沉。
夜下，他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久久站在原地，与星空融为一体。
徐子涵将顾鸢送到了门口，准备走时，对她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嗯。”顾鸢的脸色尽是黯淡，“对不起，还把你搭进去了。”
在做这场交易时，她也没想到唐秋会让她假结婚。
而她更没想到徐子涵一口便答应了。
“不，我很开心。”徐子涵笑了笑，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拂去，“虽然是假的，但也算实现了我一个小小的梦想。”
顾鸢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只听他继续说着：“我从小就说过，我想娶一个像小染姐这样的女孩做妻子。”
这句玩笑话顾鸢从小听到大，但此刻听到再从他嘴里说出，却有些别样的意味。
还未等顾鸢反应过来，徐子涵便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着：“我很期待婚礼。”
顾鸢愣了一下，抬头便看见他收回了手，转身离去。
几天后，顾鸢还在婚礼即将来临的日子里，躲进了画室，逃避着。
突然有人走了过来，对她说了一句：“恭喜，小染你的画已经被选入拍卖了。”
顾鸢一怔，问了一句：“是哪副？”
”人与鱼。“那人回答，“只是这幅画没有标注日期，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画的吗？”
“去年十一月六号。”顾鸢回答，似乎十分笃定。
”你记得真清楚。”那人笑了笑，“这个时间跟今天是一样的呢。”
顾鸢垂下眼皮，眼中神情复杂。
这一天是她的生日，而去年，她就是在这一天突然想画下这幅画的。
人与鱼的幻梦，在水缸中彼此注视，却独自哀伤着。
此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顾鸢拿起手机，在看见名字时突然震住。
“阿遂？”
“生日快乐。”裴辞沉在接通那一刻瞬间响起，带着一丝犹豫，“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顾鸢犹豫了一会，此刻听着他的声音，自己竟如此流连。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纠缠，但却依然不忍放下。
“我想再见一次你。”顾鸢轻轻说着，“就当做一个生日愿望，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