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艺婕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四目相对,傅显宗脸上神情莫测。
时艺婕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撕裂般疼痛:“我……活着回来了。”
傅显宗薄唇微抿,脑海里不自觉想起来,那日长亭送别的场景。
那日,时艺婕那样决然地跟他告别,就好像那一去,她就不会回来了。
在南疆得到她被伏击的消息时,他也以为,这个人不会回来了。
可是现在,看见她就活生生地在这里,又想起那封陆南弦的信,心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欣喜。
他突然开口:“赵国拿到姜国北境布防图,一个月之内连下姜国十四城。”
时艺婕的身形僵住了,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发愣。
他的眸色一点点暗下来,声音毫无起伏:“平阳谷一战,先行军全军覆没,你是如何活着回来的?”
第六章 你不配
时艺婕眼神怔了怔,努力在脑海中翻找着平阳谷一战的回忆,可是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一个月前,从昏睡中醒过来时就在赵国的军营里,一身是伤。
她找到机会逃出来,脑海中关于平阳谷一战的记忆却消失的干干净净。
时艺婕的后脑突然疼痛起来,她捂住头,痛得倒在床上。
是什么……她好像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咚咚咚——”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侍从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赵国使者团已到上京,前来商谈和谈事宜,赵国四皇子前来拜会您。”
傅显宗的脸几乎是瞬间沉了下来,深深看了一眼蜷做一团的时艺婕,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花厅。
傅显宗到的时候,陆南弦正喝着茶——坐在主位上。
直到傅显宗走近,陆南弦才懒懒散散地站起身,拱了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傅显宗冷冷瞥了陆南弦一眼,没有任何回应,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坐到了他刚刚坐的主位上。
陆南弦毫不在意,施施然转了个身,缓缓开口:“听闻南宫将军现在就在东宫?啧啧,真不愧是铁血沙场的女人,伤成那样,远距八百里也能找回来。”
提起时艺婕,傅显宗冷目横眉:“是你抓了她?”
陆南弦一时大笑不已:“太子殿下此言差矣,不是我抓了她,是我将她从平阳谷救了回来。不过,南宫将军的身子真是让人迷恋,有滋有味,就是可惜,让她逃走了。”
“嘭”一声,傅显宗手边的茶盏砸在地上,水花四溅。
在陆南弦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记拳头就已经落在了脸上。
傅显宗怒不可遏,揪住他的衣襟又是一拳,陆南弦吃痛,反身还手。
清凉院。
夜色渐浓,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时艺婕坐在窗边,愣愣看着雨线如丝,眉间纠结。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一段空白的记忆……
突然,门被人推开。
她一转头,看见傅显宗走了进来,嘴角处有一小块淤青。
她起身上前,神情不自觉紧张:“你这是怎么了?”
傅显宗沉着脸看向她,双手扳过她的肩头,眼神如刀:“时艺婕,你拿什么换你自己活着回来的?是姜国布防图,还是你的身体?!”
时艺婕愣在原地,只觉一阵寒意从心尖传到指间。
她身子绷紧,她不记得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可她绝对不会背叛姜国的。
她挣开他双手的桎梏:“我绝不会做这种事!”
傅显宗却一手握住她的左手,蓦地伸手拉开她的袖子,看向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怒意滔天:“那你告诉我,你手腕上的守宫砂为何不在!”
时艺婕脸色一白,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果真一片光洁!
夜雨陡然变大,雨水打在屋檐,如鼓点般响起。
傅显宗的眼睛已经被怒火烧红:“是陆南弦对不对?你把自己卖给了他!”
时艺婕摇头,脑中一片混沌。
“你还装!”傅显宗一把甩开她的手,眼中满是嫌恶。
时艺婕一下不稳,摔到了地上。
傅显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森冷:“既然如此,我会让父皇解除婚约,姜国的太子妃绝不能是个为了活着不择手段,出卖自己和家国的国贼!”
第七章 请殿下烧了吧
句句如刀,震耳发聩。
时艺婕眼看着他摔门而去,身影消失在黑夜沉暮的大雨之中。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埋下头,肩头控制不住微微颤动着。
徒步八百里,她活下来第一个想见的人,这般厌恶她,甚至怀疑她对姜国的忠诚!
一场大雨将她的心淋得透凉,铁寒荆棘刺入心底直勾得痛彻心扉。
时艺婕回到了将军府。
无人相阻,无人相送。
许慎替她把完脉,脸色凝重:“南宫将军,你应是被人灌下了失魂汤,才会失去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忆。”
时艺婕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看着窗外那棵长得茂盛的紫薇树,眼神悠远。
九岁那年,傅显宗亲手在这院子里种下这棵紫薇树,说是虽然找不到她喜欢的长生花,但是紫薇花代表了他的守护。
九年过去,紫薇树长大了,紫薇花开了一年又一年,他却从没再来看过。
许慎见她这样,脸色严肃起来:“你要是想找回那段记忆,就一定要配合我,听到没有!”
时艺婕这才收回眼神,微微点头:“好。”
御书房。
皇帝看着跟前坚定要退婚的傅显宗,脸色难看。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其实,阿玥出征之前就已经同朕说过,要与你退婚了。”
傅显宗脸色一沉,握拳的手又紧了紧。
时艺婕竟然早就想要同他退婚了!
不知为何,他心底没有想象中的欢喜,反倒升起一丝怒意,强挤出四个字:“求之不得!”
可是回到东宫,他摔了桌上的茶盏,心情莫名烦躁:“来人,给本宫拿酒来!”
一杯接一杯,似乎喝醉了,心底才不会这般烦闷。
翌日,相府大公子娶亲,时艺婕接了帖子前去恭贺。
她才刚进相府,就遇到一群女眷,为首的正是丞相的女儿——林瑟瑟。
林瑟瑟看见她,掩住嘴轻笑:“呦,这不是咱们未来的太子妃吗?”
立刻有人接话:“什么太子妃,昨日太子殿下亲自去求了陛下要与她退婚,她还算哪门子太子妃。”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摆明了是故意在等着她。
时艺婕心中却没什么波澜,那些无奈和痛楚她早就在傅显宗那里受过了,又何须旁人再来提醒。
她不做理会,绕过她们正要走,忽然看见游廊拐角处,一个跛着腿的玄衣男子匆匆往相府书房走去。
那人左脸一道深长狰狞的疤痕,看起来格外可怖。
时艺婕忽然感觉脑海中一阵刺痛,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从丽嘉相府回来,没过两日,皇帝便召她入宫。
时艺婕心中有感,找出当年的婚书,入了宫。
御书房中,一片寂静。
相较于她的平静,皇帝和傅显宗的脸色都很是难看。
时艺婕看着面色憔悴的傅显宗,有些担忧。
但她没说话,只将婚书呈上,又解下脖子上带了十几年的玉佩,递到傅显宗跟前。
她语气平缓:“太子殿下,这是当年交换的定亲信物,物归原主。”
傅显宗定定看着那玉,没有接。
他不自觉的抿唇看向她,幽深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另一枚玉佩本宫丢了,没找到。”
时艺婕拿着玉佩的手不由紧了紧,那句话似尖刀在她心中翻搅。
原来,她视若珍宝的东西,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没有人知道她用了多大力气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波。
她苦笑一声收回手,冲皇帝行礼:“既然如此,请陛下烧毁婚书,此事也算作罢。”
皇帝看着眼前两人,气得脸都在发红,狠拍了一下桌子,怒然起身:“朕是管不了此事,随你们吧!”
说完,皇帝满脸怒意地走了出去,整个御书房只剩下了时艺婕和傅显宗。
一片寂静中,两人谁也没有看谁。
时艺婕深吸了一口气,缓步上前拿过婚书,傅显宗同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不知是想拿过婚书……或是阻拦时艺婕。
时艺婕转头,两人四目相对,似乎有种无名的情绪上涌。
她的心口泛着疼,眼眶闪过一抹湿意,然后勉力挤出一个笑:“既然如此,这场孽缘,太子殿下自己了断吧。”
傅显宗手中一空,她已经抽出手来。
他悬着的手轻颤了一下。
看着时艺婕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沉得莫名难受。
他拿起婚书,似是停了片刻,接着竟是直接放到烛台上!
火苗窜上那明黄布帛,一点点将它吞没。
傅显宗松开了手,婚书燃着火苗,在空中缓缓飘落,掉在地上,燃成一团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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