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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哥哥上了车。
哥哥抽了根烟，烟雾缭绕里，我看到哥哥的面色晦暗不已。
知道我已经死了，哥哥是不是也有一点点难过呢？
明灭的烟火中，哥哥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垂眸看了看。
备注是雪柔宝贝。
呵，林雪柔是雪柔宝贝。
那我呢。
哦，我是讨债鬼。
这就是全家人对我的备注，出奇的一致。
哥哥接起了电话，林雪柔带着微微哽咽的沙哑声音传了出来。
「哥哥，姐姐怎么说？姐姐是不是还生气呢，你不要和姐姐吵，我过去和姐姐道歉。姐姐性子倔，上次捐完骨髓后，还说再也不认我们了，她就是死在外面也和我们没关系。我怕姐姐做出什么傻事来。」
哥哥一听这话，原本晦涩的眉眼，瞬间舒展开：「呵！林可春现在可厉害了，还知道装死了！」
我愣在了那里。
哥哥以为我在装死。
没有调查，没有求证。
是啊，他们根本不在乎我。
永远都是自己的主观臆测。
「那怎么办？妈妈的身体等不了的。」
「我就不信了，没有她林可春，就没有其他合适的骨髓了。」
是啊，我永远是那个不该存在的。
6
哥哥回去后，添油加醋地将我装死的事情说了一遍。
全家瞬间开始了对我的讨伐。
「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只想着自己。」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心肝的东西啊。」
「姐姐还是在生我的气，我去道歉，去赔罪。」
讨伐在林雪柔的哭声里达到了顶峰。
他们一边安慰林雪柔，一边用更加恶毒的字眼骂我。
李辉半拥着林雪柔，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雪柔，不是你的错。善良不是林可春欺负你的理由。她那样心思恶毒的人，注定是没有人喜欢的。」
林雪柔就在李辉怀里轻声啜泣。
我却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当年林雪柔的妈妈将我偷出来后就扔进了垃圾桶。
我被人贩子捡去，将我卖给了一对多年没有孩子的夫妻。
收养了我之后，不到一年，那对夫妻就生了一对龙凤胎。
那之后，我原本尚算普通的日子就变得水深火热起来。
才三岁的我，就要开始学做家务。
还要照顾弟弟妹妹。
稍有不顺，迎接我的就是爸爸的大巴掌。
简单的吃饱穿暖，对我而言，也是奢侈的。
那么苦的日子里，李辉是我为数不多的光明。
他会在上学路上，偷偷给我塞一个鸡蛋。
会在我被爸爸打后，给我处理伤口。
我们一起考上了大学，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我心心念念地想和他一辈子的时候，他和林雪柔在一起了。
「我当初就不该可怜她，那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辉刻薄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
原来和我在一起，是可怜我吗？
帮李辉补课的时候，他曾夸我：「春春，你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
一起上了大学后，曾经有个出国学习三个月的机会。
学校是属意我去的。
但是李辉他很想去，他抱着我求我将这个机会让给他。
在我点头后，他高兴地抱着我转圈圈。
「春春，你放心。我这么努力都是为了以后能够给你更好的生活，我希望你能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彼时的承诺，李辉弃之如敝屣。
只有我死死握住，舍不得松手。
即使握在手里的已经发腐，烂在手心，我依旧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而李辉他早不记得了。

爸爸和哥哥动用各种关系，想要给妈妈找到其他合适的骨髓。
但是合适的骨髓哪里有那么容易。
不过半个月，医生就下了通牒。
一定要尽快找到合适的骨髓。
否则妈妈就危险了。
于是，大家又开始给我打电话了。
依旧联系不上。
他们四目相对，发现除了给我打电话，竟然再没别的办法联系我了。
爸爸咳了咳：「你们有没有林可春朋友同学的电话？」
大家的目光就看向了李辉。
李辉拿出手机，给印象中和我关系较好的几个同学朋友打了电话。
「林可春？都快一年没有联系了。」
哥哥黑了脸：「这个林可春就是一个怪胎，竟然连一个亲近的同学朋友都没有。也不知道跑哪里躲起来了，不管不顾的，活该讨人厌。」
我嘴里发苦。
如果可以，我此刻也不想留在这里。
我也不想讨人厌。

我也想像林雪柔那样人见人爱。

「要不然我们试试这个办法吧？」
林雪柔将手机打开的界面递给大家看。
上面是当地的一档情感调解类节目，最近颇有热度。
此刻界面上正播放着这档综艺的广告视频。
「情动八点半，让我们相约在爱里。您有任何情感问题，家庭矛盾，抑或是寻亲寻友帮助，都可以来找我们。」
爸爸有点犹豫：「这都上电视了，会不会不太好？」
毕竟，林家在本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事情闹到电视前，一个不好，那在圈子里就成笑话了。
林雪柔咬了咬嘴唇：「可是我们都联系不上姐姐了。我们是为了救妈妈呀，只要能联系到姐姐，什么办法都该试一试。」
哥哥也觉得有道理：「对啊，错的又不是我们，我们也都是受害者。林可春那个恶人都不怕丢脸，做出不顾亲生母亲的事情来，我们还有什么顾虑？」
爸爸也不再犹豫了。
当即联系了电视台，先承诺了会赞助三千万。
电视台半个小时后就派了一组人马过来采访录像。
我忍不住想笑。
我的家人啊。
真的很可笑呀。
我都死了啊。
你们还要去全城甚至全国人民面前作秀吗？
9
「春春你回来吧。妈妈不需要你捐骨髓，就是妈妈怕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想再看你一眼。」
「姐姐你回来吧，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我都绝对不会有怨言的。只要你回来，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好想你。」
「春春回来吧，哥哥以前做得不好，让你不开心，以后会学着对你更好的。」
「春春回来吧，爸爸妈妈想你了。」
「春春只要你回来，我和雪柔就取消婚礼。」
在医院里对我各种谩骂的家人，到了镜头前，就变了个样。
这样期盼我回来的家人们，是我曾经可望不可得的啊。
只是，这些都是假的。
只是为了让我回来给妈妈捐骨髓。
即使是假的，我竟然也不争气地看着。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多好。
从记事起，我的人生就是晦暗的。
我多么渴望，能有光照进来啊。
我以为李辉是光，结果却也只是在即将将我拉出的时候，一把将我推开，让我掉入更深的深渊。
后来，我以为林家是我的救赎。
结果，林家也只是另一个深渊罢了。
我的存在，似乎从未被期待。
10
林家人在镜头前上演了一场催泪大戏。
骗过了她们自己，也骗过了电视前的无数人。
无数人跟着落泪。
白血病母亲泪寻女儿的故事上了当地日报的头版头条。
「林可春」三个字席卷全城。
「最美家人遭遇不孝女！」
林家人成了道德典范。
而我则是成了不孝女。
无情无义的畜生！
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妈妈，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如果我活着，我是愿意再为你捐献骨髓的。
我是真心真意地爱着你的。
无论如何，你给了我生命。
可是为什么，妈妈你要这样伤害我？
「林可春，贱人，滚出来！」
「我为和林可春是校友而感觉到耻辱！」
「生女当如林雪柔。生女莫如林可春。」
「全城搜寻，大家一起将这个不孝女找出来。」
「妈妈给了她生命，结果她却因为赌气，不给妈妈捐献骨髓，不顾妈妈的生死，无情无义，畜生不如。」
铺天盖地的骂声。
无穷无尽的恶意向我涌来。
我感觉到了一阵阵窒息。
真的是我的问题吗？
可是，我有什么问题呢？
我还做得不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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