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时将茶几上的白玫瑰拾起,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插在花瓶里,再喷点水,水珠滴落在花瓣上,娇艳欲滴。
在我死后,他常买花回来。
当然不是因为我,主要因为花店老板娘实在太好看。
他好借着买花的理由撩她。
可能是觉得晦气,撩到老板娘那天跟我死掉那天撞日子了。
所以不管老板娘怎么主动,林晏时也没碰她一根汗毛。
林晏时满意地碰了碰玫瑰,顺便叮嘱我:
「你阴气重,靠花瓶近点,温度低不容易枯萎。」
……
你是懂物尽其用的。
我生气,周围的温度骤降。
林晏时满意得不行。
他一开心,身上就散发着「老子爽死了」的气质。
「想不想买裙子?我给你烧下去。」
壕无人性。
不过正是这一点,才让我成了最体面的鬼。
我那些死鬼姐妹非常羡慕我穿大牌的高定。
林晏时跟着我的指示买裙子。
晚上才回家。
他将火盆拿到槐树下,仔仔细细地把衣服烧给我,顺便还烧了点纸钱。
黑烟飘出来,呛得林晏时都睁不开眼睛。
路过的人看到,怒骂:「哪个杀千刀的在这儿烧东西?」
林晏时咳嗽几声,道:「大爷,不好意思啊,我给我前女友烧点东西下去,一会儿就好!」
那大爷还想继续教育。
一个大妈走过去劝住他:「别说了,这小伙子长得老标致,就是前两年他女朋友被人打死了,死得可惨,现在都说他疯了,好几次看到他跟空气说话。」
「哟,也怪可怜。」
「可不是嘛,相亲的人都看不上他。」
我的手指绞在一起,林晏时倒是很平静,充耳不闻。
我有些难受。
林晏时明明老吃香了。
「林晏时,我们走吧。」
他掀了掀眼皮:「快烧完了,你收到了吗?」
「嗯嗯,刚刚阴间快递点给我签收了。」
他笑了:「那就好。」
林晏时醒来的时候,眼角带着泪痕。
他红着眼,哑声道:「苏栗。」
「嗯?」
我正试穿着衣服呢。
看到我之后,林晏时又躺下,闭眼,手臂掩在面上。
呼吸重了几下,然后趋于平静。
把小香风外套穿上后,我在林晏时面前转了两圈。
「好看吗?」
他抬眼,在阳光下,他的瞳孔趋近于空灵的浅棕。
声音戏谑,带着笑意:「不穿更好看。」
我羞恼:「你说什么呢!」
他笑了声,只看着我,不说话。
我无奈道:「后天我生日。」
「知道。」
「你去我坟前祭奠一下呗。」
他不答。
我啧了一声。
「林晏时。」
我将手放在胸前,比了个高度。
「我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你一次都没去看过。」
林晏时确实够苟的。
我是个孤儿,平时跟别人交往也不甚热络。
警察最后找到能认领我尸体的只有林晏时。
我笑了。
没想到送我最后一程的是林晏时。
他是在太平间认领我的尸体的。
其实我死状蛮惨,头被打破了,身上也有很多瘀痕。
那时候的他还看不见我。
我看到他拿着白布的手颤抖了一下。
警察给了他一些时间,全部退出去了。
要不说林晏时冷心冷情呢,旁人看到我的惨状都得嚎丧,但他没有。
他就站在我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再怎么样也应该哭一下吧,意思意思也行。
毕竟我俩也是睡了三年的交情。
许久,他用食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说:「不知道你是不是死得其所。」
空旷的房间里没有人回答他。
他冷静地跟警察交代了我的生平。
「她喜欢粉色。」
「她的职业是记者。」
「她的虎口有一颗小痣。」
「我是她男朋友,不是丈夫,我们并没有建立合法的同居关系。」
说来好笑。
林晏时一开始就告诫过我:「不要在我身上找任何的安全感,我没有那东西,也不要试图用爱感化我,我永远不可能结婚,所以如果你有那方面的想法趁早跟我断了。」
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们不能长久。
但他却成了最了解我的人。
他的眸子空洞,薄唇陈述着我生前的爱好和习惯。
我心想,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姿势。
还有一点,我不得不吐槽——
林晏时,你装都不装一下吗?你这么冷静,警察不会怀疑你跟这次的凶杀案有关吗?
可我的顾虑在活人的世界里简直多余。
说到最后,林晏时的姿势由靠着椅背到微微向前倾。
手指交叠。
「我想看一下事发时候的监控。」
林晏时看完就走了。
再也没去过警局。
也没有来见我。
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
我看到他辞职。
自然也不是为了我。
而是他要创办一个公司。
做投行当然挣钱,但是林晏时更想做一个老板。
公司创立初期,总是比较困难的。
所以他连我的葬礼都没有出席,我十分理解。
殡仪馆的人时不时跟他确认一些费用,他每次都说:「用最贵的就行。」
他大概不知道,他最迷人的时候就是这么壕无人性的时候。
4
「但是这三年,都没人给我扫墓。」
我有些委屈。
林晏时不吃这套。
「我雇了人去给你扫墓的。」
还给了很多钱。
我嗤笑:「你把那工资烧给我,我一阵阴风就能给它全扫干净。」
他勾唇:「一会儿给你多烧点。」
「真不去?」我恶狠狠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年了!你都不想知道我的长相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听着好笑:「你能有什么变化?」
「变老了?」
他否认:「不会,你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二十五岁。」
这话说出口,我俩皆是一愣。
其实也没说错。
我三年前就死了。
死后的第二天就是我的生日。
可惜,我永远没有二十六岁了。
气氛凝滞下来。
林晏时问我:「死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不太好。」
「怎么个事儿?」
我惆怅地摇头:「那天有个男鬼跟我搭讪,我寂寞太久了,差点答应,结果他喝了孟婆汤转头就不认识我了。」
我比了个中指:「你们男人都这么健忘吗?」
他答非所问:「所以你背着我找男人?」
我不遑多让:「你不也背着我找女人吗?」
半斤八两。
林晏时笑着摇头:「我可都带回家给你看了。」
我不屑。
不过好奇:「你禁欲三年,真没什么想法?」
他摆烂地嗯了一声:「看片儿都没想法了。」
我邪笑着挑开我第二颗扣子,对他挑眉:「看这个呢?」
他瞥了眼我那一亩三分地。
「这什么?鬼片儿?」
……
你是会定义鬼片儿的。
我气得要走。
林晏时下意识想来拉住我,可是手却从我的身体穿过。
他有一瞬的失神。
很快恢复过来。
「我去还不行吗?」
「嗯?」
「去给你扫墓,给你带点炸鸡?」
我立马变成星星眼:「还想哈啤酒~」
他笑了一声:「行。」
叮咚一声。
林晏时的手机推送了一条社会新闻。
《三年前恶意伤人事件,妙龄女性横尸街头,一参与者出狱》。
还配着一张穿着橘红色囚服,剃着平头的男性照片。
他长得很清秀。
可含着烟,猩红的火光在他唇边,呼出一道灰色的烟雾的模样,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我攥紧手心,不想在林晏时眼前失态。
我潇洒挥手:「先走啦。」
「去哪儿?」
「别这么黏人,兄弟,姐不是闲鬼。」
别把死鬼不当鬼看。
我也是需要睡觉和工作的。
5
林晏时不知道。
我每天守在他身边,也是要耗费很多精力的。
每次在他身边待一段时间我就要回坟墓休息。
毕竟我的骨灰还在那里。
每天看着老大爷来扫墓,还跟我讲他跟食堂大妈的夕阳恋,这堪称酷刑。
这些事情都没告诉过林晏时。
他不太想来看我。
老大爷是唯一一个跟我说话的活人。
还是别让林晏时剥夺这个权利吧。
不然我将会无聊死的。
月光下我和姐妹一起分享祭品。
她叫陈依然,癌症死的,是我前辈,也是邻居。
「苏栗,你还不投胎呢?」
我咬了一口蛋糕,自顾自地摇头:「不投。」
「为什么?」
「你不也没投吗?」
她笑了:「姐是为了看那个渣男跟他白月光怎么纠缠的。」
笑死了。
陈依然死之后,那个渣男幡然醒悟,发现最爱的是她,整个人都是疯魔的状态。
陈依然迟迟不走,就是为了看戏。
那个渣男有一点好,就是也给陈依然烧奢侈品下来。
「那你呢?因为什么?你不会是想看那些打死你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吧?」
什么下场?
有权有势,出了事也能让别人顶包。
不用受一点牢狱之灾。
坏人总是活得长久。
上天真是不公平。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死……」
呼啸的风让寂静的墓园更显空旷。
「我只是不放心一个人。」我淡淡道。
夜晚的墓园没有人。
因为活人只会在白天,有温暖的阳光时祭奠故人。
而我,一只鬼。
只会生活在黑夜里。
我接受这个事实,林晏时也同样应该接受。
「你不会是说你那位前男友吧,你不是说他还照样酒吧蹦迪,工作照常吗?过来人说一句,人这种生物,看得很开的,你可能没想象中那么重要的,宝。」
陈依然的话不是挖苦。
主要我们做鬼的,不能在人间飘荡太久。
不然会逐渐消散,记不起来去黄泉路的方向。
我最近记性就有些不好了。
如果为了不值得的人,在人间游荡,代价太大了。
相关Tags:生活生日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