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刚要挂掉电话,安然看着窗外又提醒他:“我等你来接我。”
顾寒年怔了怔,缓缓回答:“好。”
但等到最后十天的时候,他就一个电话也没再打过来了。
在此期间,她的病也越来越严重,疼痛几乎难以控制,甚至视力也越来越差。
但她还是坚持每天出去,只想在自己看不到之前,把那日落永远印在自己心里。
就这样一天、一天,直到虚弱得连走路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她还是会强撑着,到海滩前看一眼日落。
她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地等待着顾寒年。
每一次日落,就是一次倒计时。
终于,漫长的等待后,迎来了来到圣托里尼的第三十天。
早上,安然特意换了一条鲜艳的裙子。
这是她跟顾寒年第一次看日落,也会是最后一次,她想在他心里留下美好的回忆。
可是,这一天,安然同样从日出等到日落。
直到天边的晚霞散尽,游客们也纷纷离开,月亮从黑云里探头。
顾寒年,却没有出现。
海风习习,她一个人站在黑暗的海滩上,没有吃药,头痛欲裂,脸色苍白的吓人。
吃药也没用了,诊断结果早就说过,她时日无多了。
能撑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
她始终不肯离开,只是拿出手机一遍遍拨打着顾寒年的号码。
第一遍。
第十遍。
第二十二遍。
第三十八遍。
第九十九遍。
一遍遍打过去,始终无人接听,最后,她无力的任由自己躺在沙滩上,一颗硕大的泪珠滴在手机屏幕上。
她哽咽着,低喃:“你说过,你会来的……”
忽然,黑掉的手机屏幕亮了,手机铃声响起,安然连是????谁都没看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径直滑动接听。
慕笙的声音却透过手机传过来,“安然,被赶到国外的感觉怎么样?”
安然浑身一僵,没想到会是她。
“你想说什么?”
慕笙淡淡一笑,语气十分嘲讽:“没什么,就是告诉你,我和寒年,就要结婚了。”
“你还不知道吧?寒年奶奶去世了,所以,他也终于可以不用再跟你在一起了,就在昨天,他迫不及待跟我求婚了。”
安然的心好像被重重地锤了一下,五脏六腑都被震得错了位。
奶奶,去世了……
他跟慕笙求婚了……
所以,这就是他最近没有联系她的原因。
就是他不接她的电话的原因。
就是他,没有履行承诺来接她的原因。
因为,已经没必要了,他娶她的唯一理由,已经消失了。
那边慕笙的话却还在继续,“安然,别告诉我你还在等他,寒年能为了我把你赶去国外,你还看不明白他的心意吗?”
“你是不是以为你和他好歹在一起三年,他对你起码还有一点感情?”她轻笑一声,“那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他每次喝醉酒,瞒着你偷偷给我写过多少封信?”
“要不要我一封封念给你听?”
“阿笙,你什么时候回来。”
“阿笙,来我梦里一回。”
“阿笙,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
不等慕笙继续念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股噬心的痛从心底漫起,痛得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是大口大口的鲜血流出,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像他那样骄傲的人,居然也会这样表达思念。
他,从来没爱过她。
“轰!”
这时,天边一道闪电闪过,大半个天空都被照亮,也照亮了她空洞绝望的脸庞,同时,大脑里撕裂一般的剧痛再次袭来。
她浑身上下再没有半点力气,径直倒在了沙滩上。
手机也摔在地。
在暴雨落下的前一秒,她彻底阖上了双眼。
“哗!!”
巨大的雨珠一滴滴落在她身上,落在沙滩上。
下一瞬,原本已经暗掉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熟悉的号码出现,一阵急躁的手机铃声在倾盆大雨里刺耳响起。
第十章
在打了第十遍电话,仍然没有任何人接通之后,顾寒年的焦躁前所未有的达到了最顶峰。
办公室门忽然被推开,慕笙走了进来,看见他在一遍遍的打着安然的电话时,眼底闪过一丝黯样。
她走过去,轻声道:“寒年,我有点不舒服,你派人帮我检查检查好不好。”
只是这次,顾寒年没有再如往常那般顺从她,而是冷道:“你刚刚到底接了我的电话跟安然说了些什么?”
“没、没什么啊,我就如实相告,说你本来准备前几天去接她的,但是不是被公司的事绊住了吗,所以就要推迟几天。”
她说得慌乱,顾寒年看着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不知对视多少秒,顾寒年才随手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冷道:“她那边联系不上,我今天就会赶去。”
说完,他迈步朝外走去。
可就在才走出门口的时候,突然腰身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寒年,不要……不要走,我好害怕,就在这陪陪我好不好?”
顾寒年神色冰冷,一下下掰开她的手指,“我说过,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现在有妻子,她叫安然!”
“之前是你死活不肯吃药治疗,而你拍的戏又和公司有合作,出于商人利益,我必须让你的病尽快好起来,但,仅此而已,慕笙,你是个聪明人,我已经对你没有感情了,你不要再逾距!”
说完,他一边打电话联系特助定最早一班的航班,一边快步朝着外走去,再也不看慕笙一眼。
窗外黑云密布,慕笙站在原地,看着他冰冷的背影,露出极度不甘心的表情。
“安然,是你抢走了寒年……”
顾寒年安排助理定完票后便上了飞机,在飞机落地后,他接到了这样一通电话。
“您好,请问是顾寒年先生吗?我这边是圣托里尼市中心医院,您的妻子安然女士脑癌病变,于凌晨一点送到我院抢救,如今抢救无效死亡,根据当地法规,我们迟迟联系不到您人,只好选择火化,请您尽快赶到。”
轰!
犹如一道惊雷,轰然劈在顾寒年耳侧,令他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他声音颤抖,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什么,脑癌?”
电话那头语气有些诧异,“您不知道吗?您妻子早就是脑癌晚期了,今天又发了病,其实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很不容易了……”
砰!
顾寒年的手机轰然掉落在地,反应过来时,已经像是疯了一样,随意打了一辆车,就朝市中心医院赶去。
您的妻子早就是脑癌晚期了。
圣托里尼的景色很美,可他早已无心欣赏,满脑子都是医生方才的那句话。
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安然总是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所以,她那时候,其实是想要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吗?
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他是她的丈夫,理应为她分担痛责才对,可他都做了一些什么!
第十一章
这个消息犹如一个惊天炸弹,将他的整颗心都炸得血肉模糊,他急得要命,想要去证实这只是一场梦,可他却在跑进医院台阶的时候狠狠摔了一跤,那样的狼狈,那样的痛觉,竟也无法彻底从这个噩梦里醒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医院,到达太平间的。
只知道医生将那个骨灰盒交给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化了。
那是……安然,他的妻子。
可现在,只剩这么一个冰冷的盒子装着了。
他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整个偌大的停尸间,就只剩下顾寒年一个人,冷气不断,丝丝缕缕直窜心脏,顾寒年抱着盒子,缓缓动了动薄唇,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受伤了。”
空气很静,并没有人回答。
“安然,我说我……受伤了。”
顾寒年又等了一会儿,那个人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依旧没回答他,更没有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用那双永远盛满他的水眸急切看着他,问他伤到了哪儿,痛不痛?
没有,真的没有。
明明声音艰涩,面容却还是往日里那般冰冷漠然,“安然,你真的死了是吗?还是……你在惩罚我,惩罚我这段时间对你太冷淡了,所以,才想要和我开玩笑。”
空气静得吓人,顾寒年动了动薄唇,看上去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
他慢慢俯下身,犹如抱住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小心抱住了她。
“顾太太……”狭窄冰冷的空间传来他沙哑至极的声音,“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