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宫,可惜,必经之路上竟然有陆家。
陆家今日正在过小礼,大礼。
他们的婚事虽然仓促,可该走的流程却一个不少。
实在晦气。
而恰在此时,一骑马飞奔而来。
卫珏骑在马上,面寒似铁,英姿飒爽,若是忽略他手上纱布的话,依旧是一个俊俏的翩翩儿郎。
他经过我马车时,陡然间勒住马,问我:
「令月,你去哪里?」
宁笙冷冰冰道:「窥伺公主行踪,该死!」
卫珏不理他,柔声道:「你等我,我忙完此间事,便来找你。」
他拍马自我身边而过,到了陆家门前,居高临下大声道:「陆清霜为我妾室,陆大人,你敢一女二许?」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我停了马车看好戏。
陆大人赶紧出来和卫珏说话,离得太远,听不清说了什么。
只见卫珏从怀里一件件拿出来陆清霜的贴身之物:香囊,手帕,发钗,耳坠,甚至还有一双罗袜。
他掏了东西一样样扔在地上,展示在众人面前,这是彻底要毁了陆清霜的闺誉。
陆大人面红耳赤。
卢正纶面沉似铁。
任何一个男人在准备娶亲的过程中,都不能忍受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与别的男人私相授受,甚至很可能已有肌肤之亲。
卢正纶拂袖而去。
陆大人恶狠狠的瞪了卫珏一眼,进了门,再出来时,带着陆清霜,将她推给了卫珏。
「卫珏,我陆家从前明哲保身,是对不住你,这女儿算是赔给你的,生死由你,以后与我陆家我再无瓜葛。」
陆清霜跌倒在地,她看卫珏时再无看情人的柔情,目中透着深深的恐惧。
卫珏看她亦只有厌恶。
曾经的青梅竹马变成了一对怨偶。
我懒怠再看,命人绕路离开。
行到路上,我问宁笙:「以后,我们会反目吗?」
宁笙认真思考片刻:「不会,若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杀了我。」
我的心被击中,旋即安稳了。
这世上终归有一些人,一些情谊是不会变的,我很满意。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被惊醒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卫珏飞身下马,跪在我的车架前,车子被迫停下。
我掀开帘子,看着这个曾经如骄阳一般灼热的美少年,现在他的身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光阴的灰,怎么擦拭感觉也是旧的。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我,突然从怀中拔出剑,跳起了剑舞。
剑出如龙,矫若惊鸿。
他舞的动容,我却觉得曾经青葱岁月中那一道明媚的身影,脏了。
我问宁笙:
「你会舞剑吗?」
「我只会杀人。」
「那就杀吧!」
宁笙从马车一跃而下,仅仅一招,就将卫珏劈在地下,剑尖刺中了他的脖颈,只需要再往前一点,就能送了他性命。
殷红的血顺着卫珏雪白的脖颈流下。
他倔强的看着我,张了张口:
「令月,我知错了,你能不能……回来……」
06
我笑了。
凭什么他知错了,我就要回来呢?
我淡淡道:「你错在哪里呢?」
「我不该听信谗言冤枉你,也不该是非不分误会你,更不该被亲情蒙蔽偏听偏信,以后这些我都会改。」
我摇摇头。
「卫珏,你还是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当初,你为何救本宫,又为何与本宫成亲?当真是因为你以为本宫救了卫家吗?」
他迟疑了一下,唇角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我淡淡道,「你是为了自己的欲望,卫家落难时,你被众人拉踩,深知权力的好处,你母亲这才能劝得动你走长公主府的门路,你被陆清霜退婚,伤了颜面,急需一段好姻缘抬身价,好让陆清霜后悔,本宫就是你最好的选择。这种种因素才是你愿意和本宫成亲的缘由,你是为了你自己。
「可时至今日,你依旧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欲望,你觉得这欲望污浊,你不敢相信自己是一个唯利是图之人,所以婚后冷待本宫,甚至欺骗自己本宫是一个贪恋你美色之人,甚至为了得到你故意构陷卫家,如此自欺欺人,你才能让自己过得好受一些。
「甚至你妹妹的事情,你敢说自己一无所知?不过是觉得这是一桩好事,能为你卫家锦上添花,你乐见其成罢了。你自私自利,见利忘义,任人唯亲,偏听偏信,可时至今日,你却依然以为错的仅仅是他们,你毫无错处,这才是让本宫失望透顶的。
「本宫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卫珏,配不上本宫,本宫行事光明磊落,说一不二,与你之间,云泥之别。本宫再告诉你一次,你父亲与信王之间原本就清清白白,只是查案之初草木皆兵,所有嫌疑人等都要查一遍,此事你不信本宫,可以去问你父亲。」
「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和我成婚?」卫珏面容惨白如雪。
我淡淡道,「你之所以能和本宫有一段姻缘,全赖无上道人为本宫批命,说你是本宫必经的一道劫难,否则以你之姿绝难入我眼。本宫还有一件事情告诉你,你背叛了本宫,本宫也暗算了你一次,你坠入悬崖,是本宫将你的魂魄锁在玉佩之中,本宫要让你亲眼看明白你母亲,妹妹,青梅是怎样的人,如今,你魂魄从玉佩中出来,说明你我之间缘分已绝,若要强求,便是自寻死路,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上了马车。
宁笙一脚将卫珏从马路上踢飞。
他飞身上了马车,端坐在车前。
我却莫名觉得他好像松了一口气。
怪哉!
我在城郊游玩了一个月才返回京城。
这一个月的工夫,京城流行起了高髻和面靥。
要在酒窝处装饰如新月,花瓣,铜钱等纹样。
我用胭脂装点上云纹。
宁笙看了直皱眉头,悄悄的背过了身子。
我来了恶趣味,命令道:「看我。」
宁笙迫不得已回过头来,静静地瞧着。
「好看吗?」
宁笙蹙眉,「好看。」
「那给你也点两个。」
宁笙纵身一跃,上树跑了。
我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
当此开怀之时,卫母却跪在公主府外求见,求我赐下一株人参。
原来,卫珏得到了陆清霜,对她恨之入骨。
恨陆清霜负心薄幸,恨她心思歹毒,恨她自私自利,对陆清霜用尽手段折磨。
陆清霜不堪忍受,求他放过。
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我将你的手指也掰断三根,你我之间的恩怨便了了。」
陆清霜不愿,两人争执之下,陆清霜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入了卫珏的心口……
如今卫珏进气少,出气多,只有一口气吊着。
请来的大夫,没有一个敢拔掉他心口的簪子,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大夫,说若有千年人参吊命,便可一试。
千年人参是何等稀罕之物,只有皇宫中才有。
于是,便求到了我的头上。
我漠然回绝,却又命人将一株千年人参送到城东的延寿堂,并让人拐弯抹角的将消息传到卫母耳中。
当天下午。
卫母便花费千金购买了那一株千年人参。
而那千金落入了我的口袋。
我不差钱,但那些钱落入腰包的感觉,依旧舒心极了。
卫珏人品虽差,却罪不至死,但若让我白白给他一株人参续命,我也不愿,更不愿他以为我对他犹有余情,那是对我的侮辱。
所以,借此赚一笔,彼此都称心如意,实在好极。
卫珏靠着千年人参活了过来,只是到底伤了心肺,落下病根,稍稍走动便气喘如牛,余生只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而陆清霜被扭送官府,她是妾,是奴籍,奴伤主,可判死罪。
但陆夫人恨毒了她,不让她死,让她做一辈子的苦役,日日忏悔。
而卫嬛经过周家之事,低调素雅了许多,找了一个小户人家嫁了过去。
她出嫁的那天,花轿经过公主府,她下了花轿,对着门口遥遥一拜,自此离去。
听闻她彻底悔过,收了娇蛮习性,开始学着诚恳待人。
我觉得这很好。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而卫父自请降职,重新回到自己四品官的职位。
父皇大手一挥,允准了。
他又升了我的俸禄,赐我府宅封地。
他说,「朕只得此一女,犹如天上月,山尖雪,高不可攀,不忍捧起,遭此一桩祸事,已然足够,余生谁若给她不痛快,朕便让谁不痛快。」
陆清霜的父亲陆大人闻听此言,吓得连夜写请辞折子,称自己才疏学浅,耳目昏聩,不能为国效力,请求告老还乡。
父皇再次准了。
陆家一家人,彻底从京城消失。
半年之后,父皇为我遴选夫婿。
这一次选夫婿的规模无比浩大,比得上太子选妃,是从九州三十六省选出来最俊俏,最有才华,家世清白,内宅干净的儿郎,将他们的画像送来京城。
我倒没有嫁人的打算,我觉得长公主姑姑那样恣意洒脱的人生就挺好。
不过,老父亲的心到底不能无视,只能做做样子走一遍流程。
我看着一张张画,不知是画师画工精湛,还是那些少年郎当真英姿勃发,器宇轩昂。
总之,各个都很好。
我看了一张又一张,目不转睛,爱不释手。
长公主姑姑在一旁也看,看得眼睛闪闪发亮。
「可惜,可惜,只能看不能用,一看便是不能做我面首的郎君。」
我翻着翻着,翻到一张熟悉的画像。
我抬眸看了看宁笙,再低眸看一看画像。
宁笙不动声色。
可惜,我和他自幼一同长大,他即便面无表情,我也能察觉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我将宁笙的画像递给长公主,「你看这个小郎君如何?」
长公主笑盈盈的接过画像,深深看我一眼,又看一眼宁笙,笑道,「能伺候在你身边的,自然是极好的,送给姑姑可好?」
我不说话,一言不发的看着宁笙。
宁笙亦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