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瞥了几眼，但萧怀亦清楚地看到耶律邑看周蓝欣时好像在看一个故人。
周蓝欣摩挲着手上沾了汗的面具：“或许只是因为我戴了这个吧。”
她不想承认自己看到耶律邑时心中不断浮起的那几丝旧情，在看到御花园的木槿花之后，她更觉两人的缘分是孽缘，只剩下命运弄人的悲凉。
周蓝欣将面具置于桌上，转移话题：“他跟你说什么了？”
萧怀亦喝了口茶：“辽国皇帝说，以后南疆不必进贡。”
“不必进贡？”周蓝欣神色一凛，而后又觉这么做倒像是耶律邑的性子。
他不愿依附别人，更不喜别人依附于他，或者说他讨厌背叛。
周蓝欣手不觉收紧：“皇帝向来多疑，不过是怕南疆阳奉阴违吧。”
“叩叩叩——”
高晋难得敲了门才进来，脸上的表情也是难得严肃。
他关上门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萧怀亦：“爷，大王的密函。”
萧怀亦一愣，他才到辽国没几日，南疆王的密函就到了，难不成他前脚刚走，南疆王就有事儿寻他？
他带着疑惑拆开了信。
周蓝欣和高晋见他看了以后脸色一变，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良久，萧怀亦才道：“辽国皇帝的皇位岌岌可危了。”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周蓝欣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晋看向萧怀亦，脸上满是疑惑。
萧怀亦压低了声音，解释道：“父王说辽国的督军赖塔要和我们南疆合作，里应外合。”
赖塔？那不是里朵的爹吗？
周蓝欣诧异万分，皇后的爹居然要谋反！
高晋都觉有些奇怪：“这不会是那什么赖塔和皇帝诡计吧？”
萧怀亦摇摇头：“不像，半年前我就曾听闻赖塔行事嚣张，飞扬跋扈，因辽国先帝，皇上才没办了他，看来他野心也不小。父王说事成之后，辽国归他，而周国与我们南疆一方一半。”
周蓝欣闻言，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
然而她心中却不禁想起耶律邑，如果南疆真的和赖塔合作，他可真的是内忧外患了，下场估计好不到哪儿去。
她心不由一紧，却又暗骂自己的心软。
耶律邑杀她母后和皇兄时可没有她这样心软。
“父王也有几丝疑虑，所以让我暗中试探一下赖塔。”萧怀亦又道，“我记得他的女儿是辽国皇后啊。”
而后他摇摇头：“此事还得慎重，他真想合作便罢，若和皇帝摆了咱们一道那就完了。”
戌时，天色已暗，萧怀亦正在院内练剑，忽觉一道寒光射入眼中。
他眼神一凛，回身用剑劈开突袭而来的一柄弯刀。
刀剑相撞，萧怀亦一个翻身，落在那黑衣人的身后，剑架在那人脖颈处。
“你是何人？”
“武功不错。”
一个女子的声音悠悠道。
萧怀亦眼睛一眯，眼前的黑衣人缓缓转身，撤下面巾，一张明艳的脸在摇曳的灯火下格外耀眼。
“你是谁？”他的剑依旧没有放下，带着十分的警惕。
“里朵。”
萧怀亦眼中流过一丝诧异，里朵不是赖塔的女儿吗？
“你是皇后？”
里朵收起弯刀，并未回答，而是谈及到了赖塔和南疆合作一事。
“我想你应该收到了南疆王的密函了吧。”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笑意，若不是眼中过深的心机，萧怀亦真以为她是个明媚佳人。
他嗤笑道：“能在这个时候出宫，你武功也不差啊。”
里朵抚了下额前的碎发，媚态尽显：“事成之后，咱们可比试一番。”
萧怀亦顿觉可笑，他都还没答应和他们合作，他居然都想到了以后了。
未等他回应，周蓝欣端着茶壶从长廊处走了来。
当看见里朵时，她眼眸一怔，手颤到差点将茶壶打翻了出去。
而里朵并没有一丝惊讶，反而笑道：“才人妹妹，久别重逢，别来无恙。”
才人？
萧怀亦扭头看向周蓝欣，里朵叫她才人妹妹？
周蓝欣手紧紧抓着茶壶，没有作声。
“小王爷若考虑好了，我爹自会来见你。”里朵留下一句话，便一跃消失了。
萧怀亦收了剑，看着周蓝欣：“她为何叫你才人？”
周蓝欣自知瞒不住了，只能闷头走向了房间。
萧怀亦阴沉着脸跟了上去。
烛火摇曳，周蓝欣眼眸中满是复杂到萧怀亦看不清的情绪。
“我是前周国的公主。”她缓缓道，眼眶渐红。
萧怀亦一愣，他倒是猜到过周蓝欣会是周国的哪位宗室女儿，但没想她会是公主。
“你便是半年前那个赴往辽国和亲又被流放的周国公主？”萧怀亦将信将疑。
周蓝欣点点头：“没错。”
没想到里朵突然造访，揭穿了她的身份，萧怀亦恐怕也会认为她是在利用南疆来报复辽国吧，虽然她的确有这种想法。
半晌，萧怀亦似是被气笑了：“我萧怀亦的幕僚居然是一朝公主，”
“王爷恕罪。”周蓝欣站起身，跪了下来，“我有的确心中有怨，有私心。”
“你想复国？”萧怀亦问道。
“……”
周蓝欣并没有立刻回答，只等了一会儿才自嘲：“想，但我做不到。”
她肚子里的谋略不过是些小伎俩，复国谈何容易。
况且耶律邑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萧怀亦看了她一会儿，叹道：“你起来吧，你既被流放，为何会独自倒在雪地里，甚至还……”
周蓝欣动作一顿：“说来话长。”
她只是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和亲之后的事，并没有将她和耶律邑的过去说出来。
“依你而言，救你的人我想应该是里朵。”萧怀亦一手撑着下巴，神情凝重，“如果他想杀你，为什么又多此一举的下流放的命令？”
这一点周蓝欣也很疑惑，耶律邑如果要她死，为何又要将她流放。
只是现在她担心的是里朵不会将她的身份告诉耶律邑吧，若耶律邑知道了，不止她，连萧怀亦都可能葬身于此。
萧怀亦一见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道：“你放心，里朵不会暴露你的身份的，她还想着和南疆合作呢。”
周蓝欣一想，也是这个理，便也就没有多想。
“只是我看皇帝已经怀疑你了。”萧怀亦眉不由蹙眉，得知周蓝欣曾是耶律邑的才人后，他更觉心里扎了根刺，又懒于去想。
周蓝欣抿了抿唇：“我难逃一死，但不想连累公子。”
萧怀亦见她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心一软，安慰道：“放心吧，你若有事，我自不会扔下你。”
周蓝欣怔了怔，眼眶一红：“谢谢。”
她以为萧怀亦会怪她隐瞒这么大的事，甚至会赶走她，没想到……
萧怀亦起身，拿起剑，轻声道：“你早些休息吧，莫要因这些事困扰，有何时就同我说。”
“嗯。”
见他走了出去，周蓝欣转头看着桌案上的烛火，心中又是百感交集。
耶律邑真的会认出她吗？哪怕她带着面具，毁了脸，也认得？他会再赐她一死吗？
周蓝欣合上眼，皱着眉头隐忍着眼眶中的眼泪。
如果她生在平常人家，或许就不用背负着这么多了。
次日。
卯时刚过，才用过早膳的周蓝欣正准备出去，宫中太监忽然来传旨。
“皇上有旨，宣萧遥进宫面圣。”
太监尖锐的嗓子回荡在正厅中有些刺耳。
周蓝欣愣了一下，看向一旁的萧怀亦，耶律邑只宣她一个人进宫，这是何意？
“萧公子，请吧。”太监摆开架势，让了路。
萧怀亦走到太监身边，问道：“敢问公公，皇上的意思是？”
“王爷，皇上的意思奴才们也不知道，还是请萧公子快些吧。”太监随意回了句。
萧怀亦脸色一沉，转身走到周蓝欣面前，用着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万事小心。”
周蓝欣点点头，她又回道：“若我一个时辰都还没回来，公子尽快离开。”
她不敢保证耶律邑是不是因为认出了她才找她进宫的。
萧怀亦心一紧：“莫说这种话。”
太监已有不耐之色，周蓝欣上前道：“还请公公带路。”
见周蓝欣上了马车，渐渐朝皇宫去了，萧怀亦的心更是悬了起来。
周蓝欣单独进宫着实冒险，但现在又不能抗旨。
他紧握着拳，一种无力感和担忧充斥着他的心。
“小王爷。”
忽然，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萧怀亦转身，见是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看他的穿着，府上应该不是一般人家。
“你是何人？”萧怀亦蹙眉问道。
“小的是督军府的，奉督军之命，特来请小王爷去府上一趟。”小厮弓着身，恭敬回道。
萧怀亦眉目一凝，这是什么意思，皇帝督军先后请人？
不过他不知道耶律邑见周蓝欣是为了什么，但是赖塔见他，他倒是能猜到几分。
“好，走吧。”
皇宫，崇麟殿。
“公子，请进吧。”太监站在殿门外，示意周蓝欣进去。
周蓝欣迟疑了一下，她抬头，望着富丽堂皇的殿门，呼吸渐渐沉重了些许。
这里她只来过两次，一次见母后，一次便是被耶律邑下旨流放。
这一次不知又要面对什么了。
她浅浅舒了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门像最后一次那样“嘭”的关上，阳光透过窗洒了进来，并没有让殿里变得昏暗。
耶律邑不在龙椅上。
周蓝欣站在原地，不知他要干什么。
忽然，左侧传来脚步身，她转身望去，见耶律邑从一旁的侧房走了出来。
她忙要行礼，耶律邑却道：“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