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叫了一声：“叶医生。”
叶晨点点头：“你去忙吧。”
护士离开后，他扫了眼桌上的饭菜，最后将目光放在没有一丝想吃意思的凌嘉云身上。
“思思。”
凌嘉云依旧没有回应，恹恹地模样让叶晨不觉心疼起来。
哪怕他不细想，也知道她此刻脑子里已经将死想了千万遍了。
想到这儿，他对霍以星跟多了几分恨意。
到底凌嘉云做错了什么，霍以星要这么对她？
叶晨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胸口的怒火，温和劝道：“思思，先吃饭好不好？”
他的轻声细语并没有让凌嘉云觉得温暖。
她早已变成一个在溺亡边缘挣扎的人，茫茫大海，没有人能救她。
“叶晨。”凌嘉云哑声道，“你能做手术吗？”
叶晨一愣：“你指的是什么手术？”
他是神经内科的医生，做手术自然是能做的，但这问题从现在的凌嘉云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
随后，凌嘉云轻轻地声音飘进他耳朵里：“把我的心脏取出来。”
叶晨背脊发凉，震惊地看着她。
她是怎么把这话说的这么云淡风轻和微不足道的？
“思思，你到底在说什么？”叶晨坐到病床旁边，眼中满是关切和担忧。
霍以星不知道重度抑郁有多可怕，但他知道。
现在凌嘉云的每一个念头都都和死紧紧纠缠着，稍不注意，她可能又会做傻事。
听到这回答，凌嘉云就知道叶晨不能做了。
她木讷地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轻笑。
在这里，没有人会这么做，因为没有人敢，有霍以星威胁着，哪个医生敢动刀。
凌嘉云默默地直起身，有些发颤的手执起筷子，机械般地将米饭塞进嘴里，一下一下嚼着。
叶晨见到她这模样，虽早已有预想，还是觉得心如刀绞。
没两天，霍以星接到了保镖的电话，说是在机场找到了准备跑的杨娅。
霍以星让人把她带到公寓去，随后他也赶了过去。
还是那栋差点把凌嘉云折磨疯了的房子，霍以星推门而入，里面的报纸和照片都被清理干净了。
他眼中总算飘过一丝满意。
杨娅此刻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口罩和摔裂的墨镜被扔在一边。
精致的妆容也被冲花，波浪卷的长发凌乱不堪，当见到霍以星，全身一怔，像是见了老鼠见了猫一般地往后缩了几步。
霍以星踢了一脚椅子，她哆嗦了一下。
“想跑？”霍以星瞥了眼一旁的行李箱，“动作还挺快。”
杨娅也不管自己有多狼狈了，她扑到霍以星脚边，哭道：“昀节，好歹我也跟了你这么些年，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霍以星铁青着脸，阴狠的目光让杨娅头皮发麻。
眼前的杨娅让他想起了一年前的凌嘉云。
那天她也是跪在他的脚边，哭着解释她没有推沈依蓉，甚至苦苦哀求着让他不要把她扔到精神病院去。
他不但没有听，还亲自把她扔了进去，不闻不问了一整年。
杨娅眼见霍以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一慌，突然道：“我，我怀孕了。”
霍以星眼神一凛：“你说什么？”
杨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猛地点头：“我，我真的怀孕了，是你的……”
她的话让霍以星面色沉了下去，似是可以剖开胸膛的目光在她身上转着。
霍以星往后一仰，靠着椅背看着她，目光冰冷。
他的目光让杨娅一瞬间没了底。
她在赌霍以星的良心，哪怕他再冷血无情，为了孩子应该也会放她一马。
良久，霍以星终于开了口：“来人。”
门开了，两个保镖走了进来：“总裁。”
在杨娅呆愣的目光中，霍以星一字字道：“把她带医院去，做流产。”
杨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霍以星：“你……你……”
她慌了，因为她肚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
然而保镖已经将她架了起来往外拖。
“昀节，你，你不能这样！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杨娅挣扎着，却没有丝毫作用。
待她那尖锐刺耳的声音消失了，霍以星的神情才松了些许。
他环视了一圈这个曾经让凌嘉云住了好些日子的屋子。
没有任何声音时，整个房子是死一般的寂静，然而越静，霍以星却越觉心烦。
而那时的凌嘉云，一定比他现在难受千百倍。
霍以星想弯弯嘴角，笑他的报复能得到满意的结果，可是他却怎么也无法将唇线弯起。
他仰起头，阖上眼沉沉地呼吸了几下才勉强缓和那凌乱的心绪。
再睁眼时，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
被强行带到医院准备手术的杨娅看着近在咫尺的B超室，心更加慌。
只要一进去被一查，霍以星就会知道她没有怀孕，到时候霍以星更不会放过她。
极度的恐惧让杨娅在保镖松懈时转身逃跑。
两个保镖显然没想到她会跑，呆了一下后才追了上去，然而在一个拐角跟丢了。
杨娅藏在安全出口的门后屏息着，听着近在咫尺的脚步声，身子不断的颤抖。
等脚步声下了楼消失，杨娅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喘息着，豆大的汗一滴滴落了下来。
她现在已经是被霍以星逼上绝路了，如果继续留在这儿，她只有死路一条。
休息了一小会儿，杨娅撑着身子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探身观察了一下。
她不敢停留，埋头往前快步走着。
只是又在一个拐角，与一个人迎面相撞，杨娅捂着肩膀，正想抬头骂几句，却在看见眼前倒在地上的人愣住了。
凌嘉云！？
在杨娅诧异的目光中，凌嘉云木木地站起身，像个没事人一样绕过杨娅。
杨娅眼珠子一转，突然拉住她：“沈夫人。”
这三个字给了凌嘉云眼眸一怔。
上一次杨娅叫她沈夫人，还是她刚出院时，杨娅和霍以星一起从车上下来，在她眼前亲密无间，甚至她被关在门外，被迫听他们两个的暧昧纠缠声。
凌嘉云想要扯回手，杨娅却死死地攥住，让她难以挣脱。
“你救救我。”杨娅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昀节要打掉我和他的孩子。”
凌嘉云长睫猛地颤抖，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叫着她沈夫人却又怀了沈先生孩子的女人。
明明看起来杨娅比较狼狈，可是她却觉得她才是最不堪的那个。
第十六章 跳楼
杨娅余光扫了眼周围，像是在怕他们追上来。
“求求你，你替我向昀节求求情，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杨娅拉着她，哀求的语气和眼泪让凌嘉云只觉荒唐。
她去求还是自己丈夫的霍以星，让他放过他和别人女人的孩子。
霍以星会怎么想，说她下贱？还是嫌她多管闲事？
凌嘉云的目光随着心绪越渐恍惚，加上平静苍白的脸，更让人觉得她就是个没有神志的傻子。
杨娅见她这“痴傻”模样，想着她是不是被霍以星折磨疯了。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对霍以星的恐惧又多了几分。
凌嘉云看着她，泛白的唇瓣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她该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她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控，她这样没用的人怎么去接受别人的请求。
凌嘉云用力地抽回手，一步步地离开了。
杨娅是觉得凌嘉云已经彻底的疯了，她暗骂了一句后才匆匆离开。
回到病房的凌嘉云呆坐在床上，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却依旧回荡着刚才杨娅的话。
她眼眶酸涩，几滴眼泪落了出来滴在她的病号裤上，她也懒得去拭开。
霍以星连他的亲生骨肉都可以不要，更何况她这个抢了他心爱女人心脏的仇人呢？
未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是被他继续折磨？还是变成一个疯子？
她抬起眼眸，看向窗外，徐徐春风吹在凌嘉云满是眼泪的脸上。
这样生机勃勃的春天并没有给她一丝暖意，反而让她觉得她是着春日里最颓废的存在。
凌嘉云缓缓起身，朝那敞开的窗户走去。
这里……是七楼。
她低头一看，正下方是种着长春花的花坛，一眼望去很是漂亮。
凌嘉云手一顿一顿地抚上窗台，轻轻抬起右腿，身子向前倾去。
直到半个身子都露在了窗外，凌嘉云如释重负般地喘了口气。
这一次，霍以星一定抓不到她了。
“吱”的一声，虚掩着的病房门被推开，霍以星下意识地朝病床上看去，不见凌嘉云，直到看到窗户上那即将坠下去的身影，呼吸一窒。
像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反应一样，他以超常的速度奔过去，将凌嘉云捞进怀内抱离窗台，顺手将窗户关的死死的。
凌嘉云没回过神，只觉头顶有股风，还有沉重的呼吸，还有她耳边急速的心跳声，还有这锢在她身上快要把她捏碎的双臂。
霍以星喉结滚动着，背脊一会儿凉一会儿热，连同额头都出了些细汗。
又只差一点，而这一次的一点是不可挽回的一点。
只要凌嘉云早一秒下去，他晚一毫……
不安的目光随着呼吸渐渐平缓下来，霍以星忽然粗暴地松开凌嘉云，泛红的眼角带着怒火：“你是不是疯了？”
他不知道他生什么气，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
凌嘉云抬起满是疲倦的双眼，看了他一会儿后转过身走到病床旁，掀开被子，躺上去，盖上被子。
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冷淡。
她看着紧闭的窗户，眼角的泪被枕头吸尽，眼睛渐渐干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