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先知道会在这么狼狈的情形下跟裴峥重逢，就算折寿十年，她也愿意换一个朗朗晴天。
可惜的是，人生无法倒带。
就像薛定谔那只处于生死叠加状态的猫，盒子一掀，才会知道结果是好是坏。
幸好裴峥没有看向门口，他正垂眼听身侧的人说话，轻轻点着头表示认同。
他头发短了许多，穿了一身利落的衬衣西裤，左手握着瓶喝了一半的百威，右手捏着瓶盖随意把玩。
看得出他坐在美女堆里心情不错，眉睫轻垂，姿态放松，脸颊上嵌着深深的酒窝。
老鹿...你先别乱撞...老娘要...喘不过气了...
“班长？” 准新郎程诚挤到门口，看她这副湿漉漉的囧样，想笑又生生憋了回去。
苏月茉下意识退到裴峥的视线盲区，脸烫如麻，却还在佯装镇定，压低了声音问：
“卿卿呢？”
“她在楼上，”程诚抬手指了指那个半敞着的门。
苏月茉点了点头，转身朝楼上走去。
“哎班长，”程诚喊住她，把着门框问：“咱班好多人都来了，李楷他们都在，不进来打个招呼 ？”
程诚刚说完，背后的门吱呀响了一声，苏月茉惊得一哆嗦，等了几秒钟没有人出来。
“一会儿再说，我先去找卿卿。”苏月茉压低了声音，急匆匆的逃开了。
上楼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后脑勺在发烫。
好庆幸裴峥刚才没有看到她，苏月茉觉得自己此刻的背影，肯定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
......
二楼包间里，裴若卿正和她名媛圈里的几个小姐妹唱K，小女生们的绵绵情话隔着墙壁钻了出来。
她立在门口回头望了下，一楼包间的门重新关上了。
回想起刚才裴峥被群芳环绕无暇旁顾的眼神，苏月茉暗自腹诽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裴峥才懒得围观她的落魄，毕竟十年没联系了，谁还记得高中那会儿的破事，分分钟百万上下的人真没那么闲。
她深呼吸几次平复了心情，挺直腰背，揉了揉脸挤出一丝笑容，推门进去。
见苏月茉来了，裴若卿扔下麦克，揽着她的脖子坐下，托着腮帮子冲她挤眉弄眼：
“看我这刚提的欧式大外双，怎么样？”
裴若卿长了一对内双的杏眼，圆鼻头肉脸蛋，看上去清纯娇憨，特招人喜欢。
可她偏偏觉得自己面相太寡淡，羡慕苏月茉那双含情脉脉的小鹿眼，不止一次说要拿着苏月茉照片去整，一定要像她那样勾魂摄魄，让男人看一眼就乖乖就交代后事才行。
什么破比喻。
“刀功真不错，”苏月茉凑近了端详：“一看就是外国大厨给拉的。”
“姐姐，我谢谢你这张嘴了！”
裴若卿脸上的殷勤一下子收了回来，气呼呼的跌进沙发里，翻着白眼说：
“你俩可真有默契，他说我有异域风情。我以为夸我像混血公主，结果他说像在泰国街头玩蛇的！什么玩意！”
“程诚要谋反啊？”苏月茉笑。
“程诚当然不敢，是我表哥！裴-王八蛋-峥！”
话音刚落，苏月茉脸色唰的一下僵了，活像吃了个王八蛋被噎住了。
裴若卿看她这副表情才反应过来，这俩人友谊的小船早就沉没多年了。
其实裴若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高中那会儿一直磕这对霸王与娇花的CP，俩人暗戳戳的就差官宣了，忽然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接着裴峥出国，两人就像刺猬一样，一提对方就翻脸，弄得裴若卿左右碰壁，想和稀泥都帮不上忙。
裴若卿扯了条毛巾坐沙发背上给她擦头发，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啊对了，我表哥在楼下，你看见没？”
听她提裴峥，苏月茉刚镇定的心跳又砰砰起来，倚在裴若卿腿上仓皇应了声： “哦。”
“哦你个大嘴猴儿，”
裴若卿使劲搓了搓她的头发，假装生气地问：
“好歹我小姨是你干妈，他也算你半个哥哥吧，就这么僵着不别扭？”
“幼不幼稚，都过去了。”苏月茉声音弱了下去，不知是在回答裴若卿，还是在暗示自己。
“切，那怎么一提他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裴若卿撇嘴。
苏月茉将毛巾取下来扔到一边，淡定地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草莓塞嘴里，瞪着眼开启了否定三连：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你一说谎就啃指甲。”裴若卿毫不客气。
“你再多说一个字，份子钱扣一百。”苏月茉慌忙把大拇指从嘴巴里拉了出来。
“你俩真像。”
“四百。”
“你...”
“五百。”
裴若卿伸手把嘴巴的拉链给拉上了，送了她一个不露齿的微笑，苏月茉满意地点了点头。
沉默半晌，裴若卿还是憋不住，一口气秃噜了一大堆：
“我还是觉得天上地下你俩最般配你要不要主动勾引他一下裴峥对你肯定没任何抵抗力咱们可以把婚礼一起办了！”
苏月茉缓缓把手伸到裴若卿面前，掌心向上，露出一夜暴富的微笑：“找钱了。”
......
静坐了十几分钟，雨水没干又出了一身汗，她快被自己身上的酸臭味和屋内的脂粉味熏吐了。
正在此时，包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约莫50岁，穿着黑色制式服装的阿姨低声问裴若卿：
“裴小姐，你们都喝了这么长时间的酒了，有没有人想吃夜宵？冰箱里有馄饨。”
裴若卿坐直了身体，转头问苏月茉：“你晚饭吃了么？”
苏月茉摇了摇头。
“还有人要吃馄饨吗？”裴若卿冲着人堆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肖阿姨，给她煮一份吧。”
裴若卿指了指苏月茉：
“她不吃葱不吃姜，不要放醋，可以放香菜梗不要放香菜叶，紫菜可以放但不要放太多，辣椒可以多放，就这样。”
裴若卿连珠炮般说了一堆，听得苏月茉如坐针毡。
她很怕在人多的场合引人注目，还是以这么事儿逼的形象。
大抵因为，裴峥还在楼下呢。
“不用麻烦了，”苏月茉摆了摆手：“我不饿的。”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肖阿姨闻声笑了，肌肤的褶皱里泛着慈爱。
“不麻烦的，苏小姐。”
肖阿姨拉着苏月茉起身，攥了攥她的手说：
“我们去厨房吧，这么吵的地方你也吃不好。”
“去吧去吧，不饱暖怎么思淫/欲，边吃边想下我的提议哈。”
裴若卿冲她摆了摆手，起身又钻到了KTV前。
这个轰趴别墅是个敞开式厨房，坐在高凳上能看到一楼大厅和二楼的娱乐室。
这小两口倒挺会算计，租一套别墅把俩人的单身派对一起办了。
身后的KTV忽然转了调子，裴若卿婉转的声音从房间内传了出来，她在唱容祖儿的【小小】。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绕过小村，等相遇的缘分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转多少身，过几次门，虚掷青春....】
听着不知单曲循环了多少遍的曲子，她脑海中不由自主浮起了刚才看到裴峥的样子。
他还是那么通透、清奇，白色的衬衣纤尘不染，即使不说话，坐在人堆里总是出尘离世般夺目，让人一眼能辨认出来。
......
这个人从来就不安分。
苏月茉还能记得当年无数次放学后，他踩着滑板，像滚地龙一样擦着她的肩膀过去，几次差点把她挂倒在地。
待她惊魂甫定，后背上的粉色书包已经转到了裴峥背上。
他怀里抱着足球，两只脚蹬在滑板上，一区一拐的像个刺猬似的，倒退着逗她：
“茉茉，觉得哥哥刚才那个回旋，帅吗？”
你不承认，我就不给你书包。
苏月茉记得自己总是白他一眼，没有回答。
彼年的裴峥，是青华高中出了名的混账，她刚开始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跟他很熟悉。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裴峥混账起来，是极帅的。
他不会一下子惹得人暴跳如雷，就是在她翻脸的底线周围，反复作死试探。
那股痞痞的散漫劲儿，气得人特别想挠他两下。
......
肖阿姨很快煮好了馄饨，带着妈妈味道的饭香味飘过来，苏月茉忍了一天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舀着馄饨往嘴里送，碗里的热气蒸了一下眼睛，忽的一下，眼眶湿了。
“呦，慢点儿吃。”阿姨悉心提醒了一句。
“您的手艺太赞了，”苏月茉抽了一张湿巾擦了擦眼眶，满眼含笑：“好吃到哭。”
肖阿姨笑着接受了恭维，转身回去整理冰箱。
收回笑容，眼眶还是酸酸的，她仰头望着厨房里的吊灯，刺眼的光晕里裹挟着裴峥那张疏离的脸。
老天爷啊，别搞我了，苏月茉暗自祈祷，别是今天，别当着裴峥的面。
......
楼下，沉默半晌的裴峥闷了一口酒，起身拨开周围环绕的人，捏着手机上了阳台。
他打开手机，监控画面里的苏月茉鼻头红红的，长睫毛密密压着眼睑，肩膀微微抖着，正吹着碗口的热气。
厨房金黄色的柔光在她脸上均匀铺开，小姑娘肌肤通透的像块盈润的白玉，修长白皙的肩颈微微前倾，衬得锁骨高高耸立，像把剖人心肺的利刃。
时光似乎格外偏爱这个姑娘，即使拉近了镜头，眼角眉梢还带着高中时那种青涩模样。
明明她马上就26岁了。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周遭的一切都低眉顺眼，从来都不会从她嘴里听到抱怨，静静蹲在尘埃里，不奢望不索取，乖得让人心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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