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门把的手缓缓垂落。
男人的冷漠如嘲讽的利刃，告诉袁秋兰，她的坚持和挽回，是多么可笑。
袁秋兰凝着眼前的门，白着脸后退几步，落荒而逃。
混混沉沉的回到县医院，刺鼻的药水味终于拉回了些许意识。
刚到病房外，便听见外婆熟悉的嗓音传出：“我没事，不用……”
袁秋兰黯淡的眸光一亮。
外婆醒了！
顾不得一身的风尘仆仆，她撒腿奔了进去。
却见医生站在病床边，苦口婆心劝着：“您大脑里还残留着血块，拖得越久，就会引发严重的脑出血，必须赶快转去首都医院治疗。”
老人捏着陈旧褪色的存折，抗拒地摆手：“这钱是我给囡囡存的，我这把老骨头都快入土了，花钱就不值当了……”
袁秋兰听得心骤然收紧。
“外婆。”
她轻轻叫了声，声音沙哑的连自己都认不出。
看见她，外婆苍白的脸顿时浮起了笑：“囡囡。”
亲昵虚弱的呼唤像槌敲着袁秋兰的胸膛，她上前握住老人冰凉枯瘦的手，自责卷着痛占据整颗心。
外婆撑着笑，爱怜地摸着她的脸。
看着无言却各自红了眼的祖孙两人，医生于心不忍：“老人家的病情不能耽搁，如果你同意转院，我可以立刻联系首都的医院，今晚六点就能走。”
“转！当然要转！麻烦您了！”
袁秋兰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得到回答，医生才舒了口气离开。
贴着外丽嘉婆长满老茧的掌心，袁秋兰混乱的心终于得到一丝平静。
几番努力，她才咽下满喉酸苦：“外婆，去首都治病吧，囡囡陪着你，无论花多少钱，我们都能挣回来，但命只有一条，囡囡不想失去你……”4
“听说首都很繁华，我们在那儿工作生活，不回来了好不好？”
外婆看着她，明白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不回来？你那么爱家川，舍得他吗？”
一句轻问如巨石砸在袁秋兰心头，疼的泪水滚出眼眶。
她摇摇头，泪眼里含着坚决：“我只是明白过来，爱他不会有结果，所以我不爱了，也不要了……”
半晌，外婆温柔擦去她脸上的泪：“好，无论囡囡做什么，外婆都支持。”
当天中午，医生帮着联系好了首都中心医院，袁秋兰赶回部队家属院。
将因为二流子来闹事，被妇联主任谈话时收到离婚申请报告翻了出来，签好字后交给妇联主任。
傍晚六点，初雪突至。
袁秋兰带着外婆，头也不回地踏上前往首都的火车。
看着窗外逐渐模糊的月台，袁秋兰眼眶酸涩。
再见了，顾家川。
……
晚上十点。
一辆军绿大卡停在部队外，身穿迷彩服的顾家川匆匆下车，大步往家属院去。
风越来越大，他的心忽然乱了几分。
之前虽然嘴上说着让袁秋兰吃吃苦头，但只是场面话。
他越冷漠，上级碍于人情也会帮着说好话，以后，她在家属院的日子才更好过……
跟营长谈完话后，他就去了公安局，但路上突然接到任务，只能把接袁秋兰的事先搁置，没想到忙到这么晚才回来。
现在，她应该回家了吧？
顾家川从怀里拿出支新的派克钢笔，摩挲间，一会儿想起袁秋兰拨弄算盘时的认真模样，一会儿又是她被公安带走时的惶恐……
污蔑她盗窃，确实吓到了她。
顾家川收起钢笔，有些踌躇。
只送支钢笔道歉，她会接受吗？
她一向听外婆的话，不如过两天把老人接过来陪陪她……
这么想着，顾家川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一上楼，就见自家门半敞着，灯光从里照着走廊。
袁秋兰特地开着灯等他？
从前她也这样等过，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顾家川心头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正了正衣服，正要推开门，却听见顾母和赵雪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大娘，您可真聪明，跟袁老太说家川哥要离婚，让她来找袁秋兰时被车撞，袁秋兰果然吓得交了离婚申请报告。”
“早知道动那老太婆就能让袁秋兰离婚，我也用不着把袁伟找来闹事，还让二流子故意谣传勾引她，让这俩人去找袁秋兰麻烦，可费了我不少钱！”
顾家川紧缩的瞳孔颤了颤，怒火几乎在瞬间淹没了理智。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大力踹开！
顾母和赵雪梅一惊，错愕转头。
只见顾家川站在门口，黑眸阴鸷，整个人散发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气息。
顾母强作镇定，试图安抚：“你听妈解释，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袁秋兰那种货色只会拖累……”
“够了！”依譁
失望、愤怒和懊悔揪着心，顾家川握紧拳的手骨节都泛了白：“无论袁秋兰怎么样，她已经是我结了婚的妻子，这辈子，我也只会有袁秋兰一个老婆！”
说着，转身就要去找袁秋兰。
顾母气性也上来了，这么多年以来，顾家川头回这么跟自己说话，还是为了一个她从来看不上的女人！
她直接把一份签好字的离婚申请报告扔出来：“你不用找了，这离婚报告袁秋兰已经签了字，她早带着那老太婆远走高飞！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她！”
顾母的话重重砸在顾家川心头。
看着被扔到怀里的离婚申请报告，脑海中袁秋兰的音容笑貌刺的心骤然缩紧。
见顾家川怔站在原地，赵雪梅故作温柔，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家川哥，是袁秋兰自己要走的，你怎么能因为她跟自己的妈置气呢？”
顾母立刻帮腔：“你听听，雪梅多善解人意，当年你娶的要是她，我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多心思，现在袁秋兰走了，大家皆大欢喜，你跟雪梅趁早把事儿办了！”
“大娘……”赵雪梅娇嗔的红了脸。
‘嘶’！
顾家川像是没听见，冷着脸撕碎了手里离婚申请报告。
顾母当即急了，捡起碎片恨不得拼在一块：“你这是干什么啊！”
赵雪梅也怔住，只觉掌心一空，被面前男人寒冽的视线看的头皮发麻。
“我再说一次，我顾家川这辈子，只有也只认袁秋兰一个老婆！”
扔下这句话，顾家川头也不回地走了。
“家川哥！”
赵雪梅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气的直跺脚。
他不是很讨厌袁秋兰吗？为什么现在又非她不要了？
原以为袁秋兰走了，自己就能跟顾家川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5
听着顾母的抱怨，赵雪梅脸上闪过抹不耐烦，却也没说什么。
雪越下越大，铺满了整条路。
顾家川朝门口的军绿吉普奔去，向来沉稳的心越来越乱。
他做梦都没想到，袁秋兰连招呼都不打就递交了离婚申请报告。
当初结婚是她起的头，难道离婚也是，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紧咬着后槽牙，铁了心要把人抓回来！
刚拉开车门，杨排长匆匆跑过来，敬了个礼后将一分封的严严实实的文件交过去：“连长，从京北军区发来的急件！”
顾家川接过一看，是司令员的密令。
细细扫量几遍，他眉头越拧越紧，眼神瞬变：“紧急集合！”
“是！”
望向漆黑的远方，顾家川捏紧了拳。
只能完成任务后再去找袁秋兰了，但愿在那之后，她还愿意听自己的解释。
……
两个月后。
首都中心医院。
袁秋兰抱着饭盒走进病房，看见病床上的外婆正眯着眼，勾着快要完工的毛衣。
“外婆。”她连忙走过去，放下饭盒接过棒针和毛线，“医生虽然说您恢复的不错，但也不能太累，您就好好休息吧。”
外婆笑了笑：“勾件毛衣也不是什么累活儿，倒是我耽误了，冬天都快过了，给囡囡的毛衣还没勾好。”
袁秋兰心头一暖，打开饭盒细心的给她喂着饭：“天还冷，再晚都能穿。”
话落，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
“秋兰，奶奶。”
回头望去，一身驼色大衣的徐墨拎着一兜苹果走进来。
袁秋兰连忙起身：“徐大哥，你怎么来了？”
两月前，她带着外婆来到首都，通过医生介绍认识了开服装厂的徐墨，在厂里干了会计。
徐墨看起来斯文，但当初也是在岭南军区当兵的，退役后才回到首都做起了生意。
因为他退役军人的身份，又曾跟顾家川一个军区，袁秋兰对他也是很信任。
徐墨放下苹果：“听说奶奶好了些，我过来看看。”
顿了顿，他突然问：“秋兰，你认识一个叫顾家川的军人吗？”
听见那再没提起过的名字，袁秋兰面色一滞。
看了眼心照不宣没有说话的外婆，她恢复神色，继续给老人喂饭：“不认识。”
闻言，外婆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
徐墨眸光闪了闪，解释道：“小李告诉我，今天下午你下班后，有个叫顾家川的军人去厂里打听你的消息。”
听到这话，袁秋兰心一沉。
顾家川来首都了？还打听到了自己的工作单位？
出神间，手被外婆轻轻握住。
她抬起头，撞上老人安慰的目光，起来波澜的心才逐渐平息。
“大概是找错了吧。”
袁秋兰生硬地回避话题。
既然决定要跟顾家川断，就没必要再有什么联系。
徐墨也没久留，和外婆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等人离开，外婆才长叹了口气：“囡囡，家川千里迢迢来首都找你，心里一定是有你的，要不……”
“外婆。”
袁秋兰打断她的话，故作自若地倒了杯热水：“这辈子我跟他缘分已经尽了，以后我只想好好照顾你，把咱们的生活过好。”
听她这么说，外婆也不好再说什么。
望向窗外飘着的细雪，袁秋兰思绪渐渐惆怅。8
虽然嘴上那样说，但心里还是很难受，一个爱了两辈子的人，根本不可能轻易忘记……
晚上八点。
顾家川站在首都中心医院门口，凝着来来往往的人。
今天他已经找遍了首都所有医院，只剩这一家，如果袁秋兰不在厂里，一定在医院照顾外婆。
他没有犹豫，大步跨了进去。
几番打听，结果却听护士说：“袁老太太啊，她两个小时前就出院了。”
顾家川面色一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