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渡」这个名字,月凤叫得温柔缱绻。
清晨,他说:「渡渡,再唤一声夫君来听听。」
我望着他,忽然一笑。
「师尊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生生,是本尊的小六。」
「真的吗?」
我冰凉的指尖摸着他的额头,柔声道:「师尊不如自己去看看?」
月凤终于拧起眉。
他预感到了什么。
外衫还未拢好,仓促拿来铜镜。
「师尊,我听说凤凰额头有三根金羽,在与道侣交融后,正中间那根羽,会变成道侣的本命色。」
我晃着洁白的脚,笑意盈盈:「徒儿想看看,师尊的羽毛变成了什么样。」
月凤显出一身金翎。
灿烂的金色中,却竖着一根玄黑的乌鸦羽!
那抹黑色凶残霸道,让一身金都失去了光彩。
月凤转身看我。
昨夜的温柔已荡然无存。
他很茫然。
茫然到不知所措。
「师尊,我是小七,鸦翎。」
「这才是我的真实面容,很漂亮,对不对?」
「一直以来,你喜欢的都是我。师尊呀,被自己最厌恶的弟子弄脏的感觉,如何?」
我笑得开怀,力量前所未有的充沛。
黑色翅膀展开。
它们不仅修复好了,还流淌着淡淡金光。
那是属于凤凰的光华。
月凤沉默着,杀气翻涌到整个梧桐宫都开始震荡。
结界外聚满弟子:「师尊,发生了何事?」
他不答。
良久后,月凤问我:「为何?」
「不为何,」我笑眯眯,「就是单纯想试试凤凰。师尊,别误会,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月凤的杀意更强了,强到大半个梧桐宫都坍塌了。
甚至震碎了结界。
混乱中,弟子们震惊地看到——
一,我在师尊房内。
二,师尊和我衣衫不整。
三,师尊额上的鸦羽,与我翅膀上的凤凰灵力。
一切,不言而喻。
月凤一个恍神,我溜了。
等他下令找我时,梧桐宫已经没了我的踪迹。
月凤推测,我逃下了山。
恰好那天的震动,也传到了山下。
各宗长老前来请命。
月凤说,抓活的。
所有门派分头行动,只为生擒一个小弟子。
这场面,百年难得一见。
可道尊为何如此震怒?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
最可靠的说法是,我得罪了道宗。
逐出师门还不够,道尊要亲自责罚我。
这么说……倒也没错。
东躲西藏几日后,我想了个一了百了的法子。
首先,故意留下线索。
长老们将线索上报,月凤立刻赶到。
竟是要亲自拿人。
正好。
有份大礼送他。
月凤带着众人,追着线索到郊外。
然后,看到了我的「尸体」。
那具尸体,是我曾经作为「道尊七弟子」时的躯壳。
容貌普通,毫不起眼。
身上还保留着在梧桐宫受的每一处伤。
长老上前探查,说:「尊上,她死了。」
「不可能。」
「真的死了,死于旧伤未愈。」
「不可能!」一贯清冷的月凤突然暴躁起来,眉目猩红,「她得到了本尊,怎么可能会死!」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
长老们被劈得呆了半晌。
月凤干脆亲自检查我的尸体。
指尖略过锁骨,他颤了一颤。
我还穿着那件红嫁衣。
锁骨上,还有他熟悉的痕迹。
「咦,灵花伤痕?」
有长老开口看清我的手掌,略感惊讶。
「鸦翎掌心的伤,肯定是在采摘灵花时留下的。灵花摘下来就没有攻击性了,但摘的过程中,会释放极大伤害。」
凤月闭了闭眼,肩膀颤抖。
他终于相信我的话了。
可惜,我已经「死」了。
一丝愉快缠绕心间。
我站在鸦群中,隐藏气息,冷冷瞥着地上的一切。
月凤神色难辨,又许久不言,便有长老揣测,他气我死得太轻松。
长老自认聪明地说:「尊上,这妖女死了也好,省的尊上亲自动手。」
「滚!」
灵力一震,月凤直接将那名长老震到咳血。
紧接着,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一向喜洁的月凤,抱住我那具脏污的尸体。
「渡渡……为师错了,真的错了,你回来吧,渡渡……」
他一声声唤着我的名字。
到最后,竟是哭了。
凤凰喜洁,任何人都不能触碰他的肌肤。
我撩他,他便如圣子般岿然不动。
可圣子也有凡心啊。
我体恤他的孤独和疲惫,成为他梦里梦外唯一的知心人。
月凤动凡心的那天,实在有趣。
那日,梦境将散。
他忽然勾住我的手。
陌生的肌肤相触,令他打了个颤,但他没松开。
「渡渡,」他有些羞赧,耳朵绯红,跟平时很不一样,「你愿不愿意来梧桐宫?」
渡渡是我的乳名,我是一只渡鸦。
「做甚?」
「我们凤凰只择一人终老,我至今还没有过道侣,你愿不愿意当我的道侣?」
他温吞地说:「我很强,你若选我做道侣,修为会剧增。」
我故意逗他:「哦?怎么剧增?我不懂。」
他脸更红了,抿唇好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双、双修……」
月凤当道尊数百年,却未与女子接触过。
对某些事,更是一窍不通。
这回答险些用尽他毕生勇气。
我勾起唇角,指尖在他掌心一挠:「你要同我修炼?」
我可能太直白了。
月凤呼吸一窒,缓慢地点头。
「好啊,」我应得干脆,「你若找到我,我便跟你回梧桐宫。」
第二日,月凤一醒,立刻开始找人。
可是,他记不起我的样子。
筑梦的附加能力:一旦脱离梦境,就无法想起我的脸。
时至今日,他仍没找到我。
谁能想到,神圣不可侵犯的道尊,却夜夜在梦里爱而不得呢?
温存半晌,我推开月凤。
「我要走了。」
「这么快?」他急切地伸手,却只抓住我薄如轻烟的衣履,「渡渡,到梧桐宫来,可好?」
我凝视他的眼眸,忽然一笑。
「如果——」
「我本来就在梧桐宫呢?」
梧桐宫就两个女子。
不是我,就是慕生生。
第二日,月凤突然要见我。
我以为他起了疑心。
可他只是抓我问话。
慕生生一大早找他告状,说我用妖气置她于死地。
在道尊的世界内,用妖气残害同门,是死罪。
我跪在地上,望着高处那个遥不可及的飘渺身影。
「鸦翎,你可知罪?」
「徒儿何罪之有?」
「你三番两次伤害同门,本尊可说错?」
我浅笑,摊开手掌:「灵花是我摘的,师姐趁机推我下除魔渊,晚上也是师姐来陷害我。徒儿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保。」
慕生生脸色一白:「你信口胡言!师尊,你看,我手掌也有灵花留下的伤痕!」
我不看她,只等月凤发落。
不知静了几许。
月凤说:「小六不是那样的人。」
小六,就是慕生生,弟子内她排行第六。
可月凤从不曾叫我一声小七。
慕生生得意。
我仰起头,直视月凤。
「师尊,您说这句话的时候,当真心里没有一点愧疚?」
「师尊,孰对孰错,您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
「您什么都懂。只可惜,我是妖。」
「师尊,错的不是我,而是你,你怜世人,怜师兄师姐,却唯独不怜我。」
宝座上,灵力有丝丝颤动。
慕生生:「大胆!扰乱师尊道心,罪加一等——」
「勿言。」
她没说完,就被月凤强行闭了嘴。
慕生生很委屈。
月凤也不再说话,梧桐宫内的沉默变得格外漫长。
但月凤一直在看我。
他似乎想从我身上,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视线,缓缓伸手。
「小六,你过来。」
慕生生不受控制,直接飞了上去。
「点一下,我的掌心。」
慕生生不可思议。
要知道,师尊从来不让人碰,哪怕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她害羞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月凤,就被强大的灵力推了出去。
——月凤对于触碰他的人,会有条件反射的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