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会对夏桑榆说,相信她做不出这种事……但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公开?反而还任由萧晨一再往他身上泼脏水,把陆氏的名声搞得那么臭?
而且一开始就知道……
那是不是代表,从一开始,他就对他们的计划了如指掌,对她要做的事情心中有数?他一直在静观其变?
云意晚看着他,心里忽然很没底,她一直以来这一系列的复仇计划,在他看来,到底是什么?儿戏?还是跳梁小丑?
她不接纸巾,祁云峥便身体前倾,仔细擦拭她的嘴角,给了她心里的问题一个答案:“放长线,钓大鱼。”
云意晚眼睛闪了闪,凝定他的眼睛说:“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不是也知道我和萧晨有合作。”
“以前是,现在不是。”他的语气很笃定,嘴角泛着微笑,“我了解你。”
就是这样,他总是一副能掌握住她的样子,而且偏偏,她每次真的都被他掌握住。云意晚避开了他的纸巾,后背贴上椅背,心里沉甸甸的,许久没有说话。
祁云峥端起咖啡杯,望着她,斜进窗户的晨曦光芒笼罩在她身上,照出她额头前的碎发,毛茸茸的,金灿灿的,虚出幻影。
她的五官长得很好,一双眼睛更是无可挑剔的漂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丝丝媚,丝丝娇,丝丝坏,像一只灵动的小狐狸,狡黠极了。
她总看爱撑着下巴,歪着头,眼里带笑,嘴角翘起,甜腻腻地喊‘城遇’,被无数人喊过的名字,在她唇齿下缠绵出缱绻的味道。傅逸生曾有一次调侃说,听她喊一声,骨头都酥掉一半。
酥的岂止是骨头,还有心。
相隔三年后再重逢,她那总含情脉脉言笑晏晏的眼睛,却仿若被雨天洗涤成极淡的颜色,冷冷淡淡的,再笑,也不是以前的模样。
“现在的陆氏,你和萧晨,谁占上风?”问这个问题,云意晚主要是想确认萧晨这次被警方带走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如果是萧晨占上风,就代表祁云峥压不住他,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再出来。
但问完没听到回答,她抬起头,冷不防撞见祁云峥眼里的沉痛,愣了愣——他怎么了?
祁云峥飞快垂下眼睫挡住一切外露的情绪,稍微停顿再开口,不过不是回答她的话,而是先问:“厉南衍注资陆氏的事情,你知道吗?”
云意晚应声一怔,厉南衍注资陆氏?什么时候的事?
看她的反应,祁云峥便能肯定这件事她果然是不知情,复而才去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注资是由萧晨引进,及时填补了陆氏的资金空缺,他在董事面前的地位一下子水涨船高,再加上这些年他在明里暗里的经营,陆氏的高管超出一半唯他是从。”
也就是说,现在的陆氏,已经有一半的权利被萧晨掌握在手中。
祁云峥说这些时,态度不急不躁,竟是一点都不担心情形对他不利。
云意晚暂时没有多余思绪去注意他的反应,她原本是在想知道萧晨的情况,但他那样一说,注意力完全落在厉南衍身上。
厉南衍为什么要帮萧晨?
注资这种事情撒不了谎,祁云峥敢说就一定是真的,但……为什么呢?厉南衍不是从不掺合她和萧晨的事吗?这次为什么出手,而且完全没有跟她透露过。
云意晚看着对面的男人,眼里流露出困顿。
祁云峥缓缓道:“觉得不可思议?厉南衍对陆氏做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他对陆氏的动作,比萧晨还多。”
厉南衍,萧晨。
萧晨,厉南衍。
厉南衍……
不。云意晚否定:“南衍没道理对付陆氏。”
祁云峥手指轻敲咖啡杯的杯声,伴着细微的‘咚咚’声说:“厉南衍是没道理对付陆氏,但是他另一个身份有。”
云意晚颦眉。
他眼神幽暗,什么秘密呼吁而出:“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厉南衍的身份是假的。”
云意晚反过来问:“你总说他的身份是假的,那他到底是谁?你有证据证明吗?”
祁云峥突然全身静止,动也不动地盯了她好几秒,没说话。云意晚询问性地‘嗯?’了一声,他才有所反应,却是将头别开,声音里有异样的情绪:“我知道他是谁,不需要证据证明,这世上没有人比我跟他的关系更亲。”
这话听得云意晚一愣一愣的,什么关系最亲??
他好像对这件事忌讳莫深,每次都是含糊不清地表述,这次也是没有再细说,垂眸,将一杯咖啡喝完,不虞再说。云意晚看他这故弄玄虚的模样,撇了一句:“难不成他也是你们陆家的私生子?”
说完她自己就低下头摇头——不可能的。
她低下头的瞬间,祁云峥倏然抬头,目光忽然变化。
不过云意晚没注意到他这个眼神,她重新抽了一张纸巾擦拭手指,起身:“我走了。”
她现在的思绪还是乱的,需要安静的空间和时间自己好好想想,祁云峥大概也知道,所以没有强留她,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只是在云意晚走了三五步时,突兀地说:“他不是私生子。”
云意晚古怪地回头,祁云峥垂着睫毛,侧脸淡淡。
……
离开前,祁云峥从车上拿下来一份文件,交给俞温,道:“俞氏的买卖合同我已经让人做好了。当初收购俞氏,用的我是自己名下的资金,不属于陆氏的资产,所以有我的签名就可以。”
俞氏是俞家的祖产,俞温身为俞家的继承人是一定要拿回来的,所以他前几天找祁云峥说了要买回俞氏的事,祁云峥自然一口答应。
俞温粗略翻看了一下合同,没有多说别的,只点点头:“好,今晚我把钱转到你的账户上。”
祁云峥也同样简洁:“好。”
他收他这笔钱,倒不是舍不得把俞氏送给他,而是他知道,俞温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给予。
以俞温的能力,想要什么都能靠自己得到,更不要说俞氏是俞家的祖产,他本身也更愿意凭自己光明正大地拿回来。
车子缓缓驶离,云意晚趴在车窗口,闷闷不乐的:“你说我哥他会去哪里?”
祁云峥瞥了一眼后视镜,俞家庄在身后渐行渐远,他收回视线淡淡道:“他既然说想走,那应该是有想去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就好。”
……
俞温拿着文件去了书房,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
想了想,拿起手机打给他几个心腹,通知他们,从明天起俞氏就交给他们几个人打理。
心腹却有些犹豫:“少爷,刚刚收回俞氏,您不亲自坐镇吗?”
“我还有别的事,要暂时离开榕城。你们都是公司的老人,我相信你们能管理好公司。”
“必须要现在走吗?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俞温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些事情,低垂下眸子盖住瞳眸里的色彩,声音温沉:“必须现在走。”当初他就是晚了点,所以才会遗憾这么多年。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您总要给我们一个确定的日子吧。”
“半年吧。”
结束通话,俞温走到窗边。
夜空中浓黑的乌云无风自动,慢慢遮蔽住唯一明亮的光源,天地间昏暗得仿佛归于混沌,晃神间,他想起了七年前一个同样看不见一点儿亮光的夜晚。
那是在中东地区。
那一块版图是目前全世界最混乱的地方,常年发生战争,反叛军和政-府军几乎是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他当时是为了躲避黄金台追杀的人,误打误撞闯入,在那里呆了半个月。
某一天他出去闲逛,碰巧看到几个反叛军士兵在追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已经受了伤,没跑几步就摔在地上,眼看就要被士兵枪杀,他随手开枪解决了那些士兵,走上前去,想拉那女人一把。
谁知道,那女人的反应异常敏捷,一手反扣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他来了一个过肩摔,要不是他身手好,真会被她掀翻。
他半跪在地,还没起身,眉心已经抵上来一把手枪。
他倒是不怕,只是微微挑眉,用阿拉伯语说:“我好心救你,你这样对我,有些不讲道理吧?”
女人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深冬里的冰凌,冷得刺骨:“你跟杀手讲道理?”
杀手?
他趣味地抬头,看着她,而这一眼就牵扯出了她和他近十年的纠缠。
“放下枪。”女人将手枪往前一抵,同时一喝。
俞温倒是很配合,慢慢将手枪放到地上,
“杀手小姐,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别人用枪指着我!”话音落,俞温倏地出手抓住女人的小腿,猛地一拽,女人立即失去重心往前扑,俞温同时抓起地上的手枪,用枪柄往她后脑勺一敲!
女人本来就受着伤,再来这一击,立即昏死过去。
俞温接住女人的身体,再看一眼被他杀死的五个反叛军士兵,想了想,将女人一下横抱起来,直接抱回自己的帐篷。
……
女人毕竟是专业杀手,受过训练,身体比一般人好,昏迷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俞温用麻绳捆在地上。
俞温坐在桌子前一边吃饭,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女人试了两下没挣开,就没再白费力气,目光如尖锐的荆棘,刺着俞温:“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抓我?”
俞温微微一笑:“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是什么人?谁的杀手?来杀谁的?”
女人神情不动,只是目光愈发冰寒。
“你不说?那我猜猜。”俞温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筷子在饭盒里戳了戳,“最近反叛军越来越猖狂,几次挑衅政-府权威,偏偏他们又狡猾武器又充足,对付起来一点都不容易,政-府现在应该很头疼吧?派出个杀手,悄悄潜入反叛军的军营,暗杀他们的领导人,使他们群龙无首,那时候政-府再出兵歼灭,会顺利十倍。”
“所以,你今晚是去杀哈德的。”
显然俞温说的全对,女人挺直了腰:“你认识反叛军的首领?你是反叛军的人?”想了想,她摇头,“不对,你不是,你还杀了五个反叛军。”
“我的确不是哈德的人,但是我这几天要过哈德的地界。”
女人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皱着眉头看他。俞温一笑,坦白了说:“所以我需要拿你去交换通行证。”
把她献给哈德,换取过境的机会——这就是俞温抓她的目的。
“……”女人听懂了以后,就坐回地上,没再说话。
俞温也就此打住,连问她叫什么的兴趣都没有,吃完了饭,上床睡觉。
这里是战乱地区,再加上还有一波人在追杀他,俞温不得不随时警惕着,一有动静就会马上醒过来。所以当他听到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时,便立即睁开眼,二话不说出手袭向某个方向,抓住企图逃跑的女人。
女人当即出手反击,两人就在黑暗的帐篷里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