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长安落雪。
温暖暖一身火红的嫁衣,抬手搭上下人的手背,皓白纤形的手腕露出小半截,踏着杌凳缓缓出了轿。
扶她下来的念霜,有些担忧道:“郡主,咱们还是走吧,此人正邪不明,太过危险。”
少女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神里却闪着坚毅:“走吧。”
今日,本是她的大婚之日。
可变故突生。
越王携雄兵入京,一举攻破玄武门,以清君侧的由头,斩杀了周文帝,将皇后阿姐和小太子软禁在宫中。
而她这个郡主,则被抬进了裴府。
越王势力深根蟠结,纵观整个长安,能保下阿姐母子的,也唯有这位当朝首辅,冷霄。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上前恭敬道:“郡主请。”
侍卫领着她进了一间正堂,这裴府堂皇富丽,比她的云安殿还要气派个三分。
可面前的一幕,却叫温暖暖犹如五雷轰顶!
高坐于主位之上的冷霄,正在同几位将军模样的人物攀谈,那些将领各个胳膊上都系着红绸缎,那是越王叛军的象征。
她一个踉跄,原来自己竟是进了贼窝!
其中一个膘肥膀圆的将军,回过头便看到了一身嫁衣的少女,窈窕娇姿,叫他心里直发痒。
便走上前去:“听闻云安郡主今日大婚,想必这位就是名动天下的云安郡主,今日一见果然天香国色!”
这人眼里直勾勾的东西,叫温暖暖怕极了,她下意识想跑。
可却被将军猛的一把拽了回来,色眯眯道:“这么美的女人被充作军妓,那帮小子们估计得疯个三天三夜!”
见少女一边摇着头,一边朝后缩去,他粗鲁的拉过她:“小美人,把你送过去之前,先让爷爽个够!”
接着他无视少女的惊恐,一把将她扛在肩头:“裴大人,这女人我就先带走了!”
“慢着。”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冷霄起身,朝着那将军缓步而去。
在将军迟疑间,一只手猛的搭上了自己的另一边肩膀。
他微微侧头,对于这位文举出身的首辅,十分不屑:“大人还有事?”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缓缓用力,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一般,将军没料到,自己会受不住,便放下扛在肩头的少女,转身掖着嗓子:“你什么意思!”
冷霄瞧了一眼被重重摔在地上的温暖暖,眸子里的阴郁更盛。
毫无征兆,利剑出鞘,手起刀落。
将军还保持着刚刚不屑的表情,却已经定格,那利剑自他的肩膀,劈头盖脸而来,削下了他一整个左肩和手臂。
一瞬间,肃杀之气传遍整个正堂。
温暖暖则被吓得失声痛哭,她只是瞧了一眼那尸体的惨状,就觉得自己日后定会夜夜噩梦!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其他将军们,皆瞪圆了眼珠子,双腿发软。
冷霄则转而看向那惊恐至极的少女,他缓缓蹲下身子,声音像是在邀赏似的:“郡主殿下,微臣刚刚都是为了你。”
温暖暖看到横在自己面前的剑,立刻转过头去,泪水也夺眶而出,连牙齿都打着颤。
冷霄突然像个犯错的孩子,赶紧扔了剑,有些落寞:“郡主从来都不肯看看微臣。”
“就算微臣手里捏着皇后和太子的命……”
男人喃喃的细语响起,但那于温暖暖而言,是比鬼魅还叫她害怕的论调。
她鼓起勇气,缓缓抬起了头。
父亲早逝,她自幼被阿姐接到宫中,精心照料,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救阿姐!
温暖暖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衣袖,哀求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首辅大人!求你……放过阿姐和岩儿,求你!”
冷霄瞧了眼那局促的小手,嘴角轻柔一笑:“不知郡主拿什么求微臣?”
温暖暖一时间哭的六神无主:“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放过阿姐和岩儿。”
冷霄看着一脸泪水的少女,手抚上了日思夜想的姑娘的脸颊,有些小心翼翼。
但眼里的偏执渐浓:“微臣再僭越的要求,郡主都能满足吗?”
温暖暖有些不明白他的话,含泪的眸子怯生生的瞧着面前的男人。
冷霄忍不住凑近一分:“如果微臣要你呢?”
听到这话,有一颗可怕的炸药在温暖暖心里炸开了,她下意识猛的拉开自己和男人的距离。
冷霄露出受伤的表情,仿佛有些委屈:“微臣不会强迫郡主的。”
他起身,漫不经心的对着一众发愣的叛军:“告诉你们主子,他养的狗叫我心情不好了,现在给我的筹码得翻一番了。”
有位副将军颤着声问:“首辅大人,那……那皇后和太子……”
冷霄显得一脸无所谓:“随你们便。”
这话一出,温暖暖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便立刻扑身上前,抱住他的胳膊,哭着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可冷霄却半天没了动静,她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又是一副温柔至极的面孔。
“两条人命就攥在郡主手里,郡主可千万不要出尔反尔。”
温暖暖贝齿咬着软唇,屈辱万分的点了点头。
冷霄似是很满意的笑了笑,接着对几位将军道:“皇后和太子的事,叫你们主子亲自来和我谈。”
叛军离开后,侍卫便收拾了地上的尸体,但屋子里的血腥气依旧浓重,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包括温暖暖,她心里明明有无数个问题,可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冷霄,一直都是她怕到骨子里的人。
尤其是从前的每场皇家宴会上,那道一直盯着自己的阴鸷目光,赤裸裸的掠夺,叫她从不敢直视。
过了良久,冷霄掀起眼皮子,瞧着面前的少女,他难不成是黑风双煞?何以见得把人吓成这样。
“抬头。”
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温暖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她手紧紧攥着衣袖,缓缓抬起了头。
冷霄饶有趣味的瞧着她:“郡主不想说些什么吗?”
“比如,微臣应该怎么和越王谈?”
温暖暖回想起了他刚刚同叛军攀谈的模样,突然就带着哭腔喊了出来:“冷霄,你如今到底是大周的臣子,还是越王的走狗?”
喊完她才发现,男人端着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她顷刻就像一只小鸵鸟,想要立刻收回脖子,自己不应该激怒一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