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如水。
林羡已经离开，可他的话还余音尚存。
他说她是他的眼前人，亦是他的心上人。
这是夏梓离曾经最想听到的话，可如今物是人非。
她已经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了。
夏梓离低头看着自己颤抖无力的手，那是病魔带给她的折磨。
她知道脑萎缩到了后期会是什么样的病症，知道自己后期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根本不能接受那样的自己。
而连她都讨厌的自己，她怎么能让林羡看见呢？
后一天，程铮来的时候，林羡已经出去了。
“程铮，帮我个忙好么？”
程铮一愣，看着夏梓离苍白的脸，有了些猜测。
“你想离开？”
“是，我不想留在医院，苟延残喘。”
说着，夏梓离苦笑了声抬起了手，眼中装满了失望与无可奈何。
“现在的我连笔都动不了，程铮，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
程铮闻言哑然。
他当然知道，可是相比起那些来说，难道让夏梓离活下来不是更重要么？
“你想离开的事林羡知道么？”
“不知道。他也不会同意。所以程铮，帮我离开这里。”
夏梓离眼中盛着的是程铮无法拒绝的微光。
他点了点头，同意了。
选了一天，夏梓离随便择了个理由将林羡遣走。
后脚，程铮便过来了。
夏梓离看了眼住了许久的病房，床头柜上一抹白。
那是她留给林羡的最后一句话。
“从此无心爱凉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林羡，你我各自安好。
夏梓离走出病房，关上门。
楼外阳光刺眼，夏梓离沉默的跟在程铮身后。
停车场，程铮打开车门，示意夏梓离快些上车。
可是夏梓离却是没有动作。
她只是站在离程铮五步远的地方，疑惑的看着他。
“依依，怎么了……”
“我……认识你？”
一句话，程铮愣住。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震愕，一个疑惑。
“你……不记得我了？！”
程铮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连嗓子都在哽塞。
他知道脑萎缩到了最后会一点点忘记曾经的一切，却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夏梓离竟然忘记了他！
关上车门，程铮走上前揉了揉额角，放缓了声线。
“我叫程铮，是你……很好的朋友。我今天是来接你离开的。”
“程铮……”
夏梓离轻念着他的名字，歪了歪头笑道：“我叫夏梓离。”
一瞬间，程铮好像被拉回两人的第一面。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介绍自己。
只是如今……
程铮看着夏梓离，眼中闪过抹悲痛。
“你还记得林羡么？”
听到这个名字，夏梓离愣了下，脸上的笑霎时褪尽。
“你认识他？”
一句反问，程铮就明白了。
果然，夏梓离怎么都不会忘记林羡。
那个男人在她心中，从来都是重要的！
程铮想着，自嘲的笑了笑。
“我……”
“夏梓离！”
林羡的声音猛然在停车场响起，打断了程铮的话。
他看着打不走过来，面色沉怒的男人，上前一步挡在了夏梓离和他之间。
“林羡，你想做什么？！”
林羡没有理他，目光上上下下将夏梓离打量了个遍，见她什么事都没有才松了口气。
他脚下不稳的晃了晃，忍耐住心口的阵痛。
天知道他刚刚在病房没见到夏梓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还好看到了夏梓离留下的话，他才知道她是想要离开。
深吸一口气，林羡哑声道：“依依，回来。”
夏梓离没有动作，只是看着林羡。
她不记得程铮，但是要离开医院，离开林羡的念头却是半分没有减少。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离开？”
“依依，别闹了，你的病情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留院治疗。”
“可是我不想。”
“你知道脑萎缩患者治疗到后期会怎么样么？我接受不了那样的我自己，我宁可去死，也不想变成那个样子。林羡，你让我走吧，行么！？”
夏梓离字字恳切，也戳的林羡喉管生疼。
“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走呢？林羡，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做的这一切只是在折磨我，你其实根本不爱我，只是在报复我吧？！”
夏梓离看着林羡，声声质问像是把刀来来回回的插进他的心口。
折磨……
林羡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明明是爱她的啊！
“过来，依依。”
林羡不再劝什么，只是让夏梓离回到他身边。
夏梓离没有动作。
程铮站在两人之间，听着两人的对话。
“依依不想留在医院，你为什么就不能顺着她呢？”
“你知道什么？！程铮，这次依依没事我不和你计较，你如果再敢背着我想要带走她，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程家！”
林羡冷冷的横了程铮一眼，便拉过夏梓离的手朝着医院大楼走去。
程铮看着这一幕，心中喟叹。
风月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许。
他这一场爱情，从开始到结束从来都是一厢情愿。
夏梓离和林羡，除却生死，程铮想不到有什么能将两人相隔。
执拗如此，怎么就不懂，但凡辛苦，便是强求呢？！
……
夏梓离从来就知道她拗不过林羡，所以才想着背着他离开。
如今被他抓到，她也逃不了。
两人沉默的回到病房，一切还是夏梓离离开时的样子，只要摆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纸不见了。
“……你先待着，我去叫医生过来。”
林羡关上病房门的那一刻，像是抽离了全身的力气。
靠着墙站了好久，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夏梓离还在，他没有弄丢她！
程铮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林羡劫后余生般的神情。
本来徘徊在嘴边的责难突然没了说出的机会。
他拧了拧眉，走上前道：“你怎么样？”
“你还来干什么？”
“依依把我忘了。”
闻言，林羡半阖的眼猛然睁开，不敢置信的看着程铮。
而程铮也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的心中烦躁。
他也没想到，夏梓离第一个忘记的人会是他自己！
“怎么……这么快？”
林羡低声呢喃着，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程铮。
甚至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去的医生办公室，怎么让医生给夏梓离做的检查。
“患者病情确实在恶化，家属还是要多注意一些。除了一些药物之外，家属还是要多和患者聊一些以前的事情，刺激患者的大脑。”
医生的话响在耳旁，林羡听得清楚。
“医生，她大概还能清醒多久？”
“……这个我们也不能确定，还是要看患者自己的意识。”
回病房的路上，林羡脑中都是程铮告诉他夏梓离忘记他时的神情。
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看着那个躺在床上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女人。
林羡一时间竟然不敢推开门进去。
他真的怕，夏梓离等待他的那一句是“你是谁？”！
如果真的那样，林羡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吱呀——！”
林羡站在门口，和望过来的夏梓离四目相对。
两厢静默，夏梓离见林羡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收回了目光。
走上前，他坐在病床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只化为一句肯定。
“依依，你不许依譁忘了我！”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