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谁来了……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来的，居然不出声，偷偷看着咱们玩乐。”

　　秋千上的女子晃了晃精巧的脚丫，笑得一脸灿烂。

　　“表哥！”

　　赫然是死里逃生，重获新生的玉姝。

　　当日，柳奉鸣的师父岐老瞅准时机将她从湖底带走，用千年灵芝吊着命，等到确定从鬼门关拉回来后，才通知了徒弟。

　　柳氏得知后立刻跟纳兰庆和离，不再与那些人纠缠，余生所有时间她都要伴着女儿。

　　她不停跟岐老磕着头，恨不得将他供起来。

　　岐老本名姜岐，岐老是世人对他医术超群的尊称，实际上他还没满四十。

　　姜岐捻着覆盖了半张脸的络腮胡泼冷水，“别高兴得太早，你女儿现在身子破败不堪，都不知道能活多久。她的心疾很严重，还有寒气入体，导致以后很难怀孕……”

　　柳氏焦急地问道：“说啥以后孕不孕的，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啊！您直说吧，该怎么治？”

　　她娘家是江南望族，财势丰盛，什么天材地宝都能弄来。

　　“寒气那些可以用好药慢慢调养着，治疗心疾则需要至亲的心头血……”

　　“没问题，用我的！快，给我取血！”

　　柳奉鸣知道，姑母巴不得把命都给玉姝，就算因为取心头血而死，也毫不犹豫。

　　玉姝恢复意识，看到抓着自己的手痛哭的柳氏，眼里闪过茫然之色。

　　她果然是死了吧？才会看到嫡母如此担忧悲痛的神情，这是她从小到大期盼的，母亲的关爱啊……

　　“都是额娘的错，额娘太大意了，没能认出你，没能保护你，害你苦了这么多年……”柳氏哭着解释，这些日子她一次次回忆玉姝，好多都是舒氏折磨玉姝的画面，不由痛悔不已。

　　她后悔自己做了个冷漠的旁观者。

　　玉姝泪流满面，她不用等到下辈子，这辈子就有了疼爱她的母亲。

　　“不怪您，现在知道也不晚……我好高兴，真的……”

　　得知柳氏要娶心头血给自己做药引，玉姝自然不肯要，还是柳奉鸣劝道：“你就成全姑母吧，这样能让她好过点。”

　　柳氏抹着泪，和玉姝相认后，她的泪水也是整天哗哗流，没停过。

　　“额娘欠你太多了，心头血算什么，就是把心挖出来给你，额娘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姜岐也安慰道：“放心吧，你额娘身子骨可比你好太多了，你没了她还在呢！”

　　气得柳氏直跳脚，要不是看在他救了玉姝，她非得当场脱下绣花鞋抽他的嘴不可。

　　“呸呸呸！岐老您虽然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但我也不许您这么说她！”

　　自从前阵子撒开了发脾气后，柳氏似乎再也回不去在纳兰府的端庄之姿。

　　好在岐老虽然嘴巴气人了点，但医术确实高明，一切都很顺利，剩下的就是慢慢给女儿调理身子。

　　“奉鸣，你在发什么呆啊？你有半个月没来了，瞧玉姝是不是胖了？”柳氏打断柳奉鸣的回忆。

　　这段时间柳奉鸣被师父抓壮丁去开医馆，忙得不可开交。

　　他看着玉姝娇艳如花的面庞，笑道：“胖了，姑母养得很好。”

　　其实她的身子还是瘦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但还活着已经是万幸。

第30章 心无波澜

　　师父配了解药，让玉姝恢复了原本的长相。

　　恢复容貌的过程也很痛苦，玉姝痛得忍不住尖叫，把柳氏给心疼得不停诅咒穆渊。

　　当初玉姝被喂下脱胎换骨丸的时候，她也在场，袖手旁观看着玉姝痛苦，唉……

　　玉姝笑盈盈道：“表哥，医馆每天还是那么多病患吗？你可要注意身体呀！”

　　“让我师父忙去吧。”柳奉鸣微微蹙眉，“我今天来是要跟你们暂别的，太皇太后传了懿旨命我回京。”

　　母女俩没有住回柳家，免得人多嘴杂。

　　柳氏也不想被人打扰自己和女儿的相处，她们母女俩已经错过了太多时间，怎么补偿都嫌不够。

　　如今母女俩日日腻在一起，晚上也同睡，有说不完的话。

　　“这么突然？京中出了什么事？”

　　柳奉鸣看着玉姝，欲言又止。

　　玉姝淡淡一笑，“表哥，直说吧，不用顾忌我。”

　　“王爷已经知道你是被金婵陷害，更知道你才是他当年定下的未婚妻。舒氏身亡，金婵自尽后被挫骨扬灰，纳兰庆贬为庶民……王爷苦寻你的尸首，差点淹死在湖里……如今昏迷不醒，太医院束手无策，说是心病。太皇太后召我回京，也是为了此事。”

　　玉姝颤了颤，骤然听到那个人的消息，遥远得像是上辈子。

　　他知道了，他也悔了，可……太晚了。

　　曾经爱他的那个玉姝已经死在了寒凉的湖底。

　　不管他是生是死，他们都是陌路，她……不在意了。

　　柳氏眼眶还是红了，将金婵当作亲女儿养了十八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

　　可这感情是建立在欺骗上，金婵和舒氏指不定怎么在心里笑话她呢。

　　她不该为那种人心疼，她余生要做的就是倾其所有的补偿玉姝……

　　玉姝皱眉问道：“表哥，你也没有办法，太皇太后会不会怪罪？”

　　见她担忧的是自己，柳奉鸣笑意更甚。

　　“应该不会，太皇太后不是不讲理的人。”

　　“那表哥快去快回，我知道你不喜欢待在宫里。”

　　“好。”

　　柳奉鸣是真不想离开，这是注定白跑的一趟。

　　而且玉姝懂他，如今他就算在医馆忙得茶都没空喝一口，都觉得比在宫里自在。

　　“姑母，玉姝，我这就走了，你们有事就去找我师父，别客气。”

　　“行，你照顾好自己。”柳氏挥挥手，在自己娘家的地盘能有什么事？

　　她这个外甥大小就对玉姝好，氯皱要她说，表哥表妹也是段好姻缘，她是乐见其成的。

　　然而玉姝不能有孕，她也不想奉鸣纳妾，就舒氏闹出那么多幺蛾子，前车之鉴！

　　可奉鸣是柳家单传的独苗，娶了玉姝岂不是要绝后？

　　到时候大哥会怪她，更会不待见玉姝。

　　柳氏很是矛盾，柳家的女儿和玉姝的母亲这两种身份在拉扯。

　　“额娘，您推推我，我还想玩儿够。”

　　玉姝见柳氏愁眉不展，以为她在担心柳奉鸣，便笑着撒娇。

　　柳氏回过神，手放在女儿肩上，轻轻推着。

　　她想那么多干嘛？眼下最重要的是女儿的健康，这是她失而复得的女儿啊，不管玉姝嫁不嫁给奉鸣，她都会护一辈子。

第31章 生死陌路

　　想到柳奉鸣此次进京的目的，柳氏蓦地问道：“玉姝，你恨王爷吗？他要死了，你有没有开心点？”

　　虽然她差点没忍住给穆渊扎小人，但她ḺẔ依然不想玉姝带着恨意生活。

　　“恨过吧……”玉姝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子，眼神黯然了一瞬，旋即摇头，“听表哥说他病得快死了，我没有开心，也没有伤心。我觉得我已经放下了。”

　　“真的？”

　　“真的真的，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快活很快活，我不想有任何改变……额娘，我们别想不相干的人了。”

　　“好好好，不会改变的，天王老子也别想打扰咱娘俩的好日子！”

　　柳奉鸣听着身后母女俩交织的笑声，也跟着笑了。

　　就这么一直下去吧，没有多余的人来打扰，离那些龌龊、自私、愚蠢的人远远的。

　　皇宫。

　　因为太皇太后不放心，将穆渊安置在了自己的慈宁宫，日日亲自过问。

　　柳奉鸣风尘仆仆的进了宫，在太皇太后期待的目光下，得出了跟所有太医相同的结论。

　　他也没办法让王爷苏醒。

　　“心药已逝，心病无解，太皇太后，恕微臣无能为力。”

　　太皇太后一阵晕眩，想起皇帝说过的找替身，咬咬牙，死马当活马医，把宫女们集合起来，要图管事找出跟玉姝声音相似的女子。

　　如今穆渊还昏迷着，就先弄个“替声”吧！

　　跪在地上的柳奉鸣嘴角抽了抽，还真是剑走偏锋啊。

　　图管事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找过去，找到天都快黑了，终于在浣衣局找到个，闭着眼睛听她说话，真像玉姝小姐。

　　那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在穆渊的床榻边，颤抖地说道：“王爷，玉姝来看您了，快醒醒……”

　　“你好好说，抖什么？”太皇太后皱眉。

　　宫女更加紧张了，怕得要哭出来。

　　太皇太后这尊大佛在一旁盯着，能不抖吗？

　　她咽了咽口水，强忍住惊悸，继续说道：“王爷，我是玉姝，我还活着，您睁开眼看看我……”

　　柳奉鸣一直陪着太皇太后，听到这里不禁僵滞了一瞬，还好穆渊没有反应。

　　也许是因为，就算是同样的声音，玉姝也是不可能对他说这样的话。

　　太皇太后抹着泪叹道：“没用，没用……哀家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段日子穆渊吃的都是强制灌入的流食，就这也吃得越来越少，他在抗拒进食。

　　柳奉鸣不忍看这样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伤神，也想快点了结这件事回到江南，便试着提议道：“太皇太后，不如让这宫女试试按照微臣教她的话，说给王爷听吧？”

　　太皇太后垂泪点头，他将宫女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

　　“这、这……奴婢不敢说……”

　　“没事的，只要王爷能醒来，太皇太后定有重赏。”

　　“柳太医您有把握王爷听了会醒来吗？”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宫女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在浣衣局受的欺辱和折磨，眼里泛起透着浓重得令人心惊的恨意。崴筆

　　她蓦地歇斯底里喊道：“爱新觉罗·穆渊，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恨你！我恨你！永生永世，我都与你生死陌路，不复相见！”

第32章 了无生趣

　　太皇太后吓得一个踉跄，身边的大太监正要命人将这丫头拖下去打一顿，就看到穆渊嘶声喊道：“玉姝，别离开我！”

　　下一瞬，他的眼就睁开了，手蓦地攥住宫女。

　　看清后怒喝道：“竟敢冒充玉律周姝，滚！”

　　宫女觉得自己手腕都要断了，倒在地上委屈不已，希望柳太医说话算话，太皇太后能赏赐她……

　　穆渊发完脾气就用完了仅有的力气，虚弱地倒了下去，不停喘息着。

　　“王爷醒了！”

　　图管事眼睛暴亮，憔悴的老眼涌出欣喜的泪水。

　　太皇太后大喜过望，激动地连连说着，“醒了醒了！真的醒了！奉鸣啊，不枉哀家将你叫回来，果然没让哀家失望！哀家要重重赏你！说罢，想要什么？”

　　柳奉鸣苦笑，对症下药，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

　　“太皇太后，您该重赏的是这位宫女。”

　　“都要赏！”太皇太后手一挥，“赏黄金百两，调到慈宁宫当值。”

　　宫女喜极而泣，连连磕头。

　　大太监笑道：“娘娘，老奴去告诉皇上这个好消息！”

　　“快去快去！”太皇太后几步上前坐到床榻上，拉着穆渊的手，“你这没出息的臭小子！你可算是醒了！”

　　这瘦得哟，手背的青筋那么明显。

　　“快让御膳房做些软糯好消化的食物过来！”她头也不回地吩咐，看着穆渊满眼慈爱，“不准再昏睡了，哀家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孩儿不孝，劳烦老祖宗记挂。”穆渊微喘着，颓丧地垂眸。

　　他很想闭着眼继续昏睡，不用面对这个无趣的世界。

　　为何要救他？为何一定要唤醒他？

　　可身子沉重无力，脑子无比清醒，睡得太久，没了睡意。

　　“谁、谁让那个女人胡说八道的？来人，给本王拔、拔了她的舌头……”

　　“王爷恕罪……”宫女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太皇太后气得扬起手就要打他，最后还是不舍得真打，拍在了被褥上。

　　“你疯够了啊！这是哀家想的法子！”

　　“那些话是谁教她说的？”

　　“是奉鸣教的，你又想怎样？”

　　闻言，穆渊阴测测看向柳奉鸣，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钻心刺骨的十二个字：永生永世，生死陌路，不复相见！

　　这正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他最怕的就是死了也见不到玉姝！

　　“你是故意的。”

　　柳奉鸣微微一笑，丝毫不怵他嗜血的目光。

　　“很管用，不是吗？”

　　“你——！”

　　太皇太后沉着脸道：“好了，不要闹了，都是哀家做主允许的，奉鸣和这宫女都是让你醒来的功臣，哀家都要重赏，而你不可以追究。”

　　穆渊沉默了，呆滞地看着虚空，谁尊重他的意愿？他根本就不想醒来啊……

　　柳奉鸣看着他敢怒不敢言，觉得真是风水轮流转，大快人心。

　　当初他将玉姝沉塘的时候是多么盛气凌人，独断专行！

　　要不是师父跟着他，及时出手相救，玉姝那时候早就死透了！

　　太皇太后见穆渊这呆呆的样子，又心软了，絮絮叨叨说着皇帝是多么担心他，他逝去的阿玛额娘九泉之下给自己的托梦……

　　也不知道穆渊听进去了多少。

第33章 无法自拔

　　过了一会儿，御膳房做的适合久病之人吃的药膳到了，太皇太后亲自将穆渊扶起来靠坐好，再亲自一口一口的喂他吃。

　　穆渊机械的张嘴，吞咽，味同嚼蜡，他不知道自己吃下去的是什么，因为根本就尝不到食物的滋味。

　　吃完后，又让柳奉鸣把过脉，他的身体没什么毛病，就是太久没有正常进食，需要滋补。

　　太皇太后叮嘱宫人用心守着王爷，又摸了摸穆渊木然的脸颊，带着柳奉鸣离开了。

　　柳奉鸣低声说道：“太皇太后，微臣想早日回江南，微臣最近和师父新开了个医馆，忙着呢。”

　　私下，他跟太皇太后说话有些随意，这也是太皇太后喜欢他的地方之一。

　　太皇太后冷哼：“医馆赚的钱能比哀家给你的赏赐和太医院的俸禄多吗？”

　　“不能，但微臣觉得开医馆快活，即使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也甘之若饴。微臣还年轻，医术上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和精进的地方，虽然这皇城有天下最好的大夫，但微臣觉得自己被困住了，难以进步。”

　　“哀家知道，你啊就是喜欢闲不住，你喜欢忙碌。你是这皇城最有善心的太医，那些宫女太监来找你，你都给看诊，不像其他太医，眼高于顶，觉得自己是个主子看病的，哪会管奴才？奴才们患了病，要么熬过去，要么花钱求着太医把脉，他们攒点钱也不容易……所以大家伙儿都说你好呢！你走了，他们没了你，怎么办？”

　　“太皇太后别笑话微臣了，微臣知道，您老叮嘱了太医院那边每日调一位太医轮值，专门给宫人诊病，您才是这皇城里最最菩萨心肠的人呢！”

　　“行了，你少溜须拍马，既然回来了就多待一段时间再走，就这么决定了。哀家又不是不准你回江南，你急什么？”

　　“是是是，微臣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柳奉鸣哭笑不得，老小老小，人年纪大了，任性起来就会像小孩子。

　　穆渊醒来后，时常呆怔的倚在床榻，要不是眼睛偶尔还会眨一眨，看着活似个木偶。

　　皇帝来看过后，气急了，揪着他拖下床榻，只觉得瘦得不像样，几个巴掌下去，吼道：“你还要消沉多久？你照照镜子，自己如今这鬼样子对得起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吗？朕每天日理万机，还要操心你这点破事！”

　　“那你别管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吧！”穆渊不要命了，豁出去了，红着眼瞪着皇帝。

　　皇帝抬脚又要踹下去，这操.蛋的熊孩子！

　　穆渊猛地抱住皇帝的腿，哭道：“皇兄，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有这么个人的……可她就是出现了，存在了，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她，爱她……”

　　皇帝一怔，旋即哭笑不得，这小子把眼泪都蹭在了龙靴上。

　　他不由心软了，这张哭得丑兮兮的脸还夹杂着一丝青涩，也才二十岁，还是太年轻。

　　这个小堂弟在年龄上完全可以做他的儿子了，从没有哪个皇子敢这么对他，这么随意，肆无忌惮地撒泼，他也算是尝到了一点寻常父子的味道。

第34章 作天作地

　　“朕听闻有一种名为‘忘情’的药水，喝下去，你便还是那个潇洒的和硕亲王……”

　　“我不喝！我不要忘了玉姝……呜呜呜……”

　　穆渊哭得更大声，喝下去他是痛快了，可那还是他吗？

　　一想到关于玉姝的记忆会变成空白一片，他就受不了……

　　虽然跟玉姝的过往有很多是心碎的，每回想一次，他都恨不得回到过去狂揍当时的自己。

　　但所有的所有，亦是他最大的财富，就算日日夜夜受折磨，也不要忘记！

　　“那你打算如何？还想继续寻死？你对得起你阿玛额娘吗？他们生你下来就是让你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

　　皇帝沉沉叹了口气，哪有“忘情”这种药水，不过是随口诓这小子的。

　　若是有，不知道那位为情出家的先帝爷，愿意喝下吗？

　　他活到如今的不惑之年，阅美无数，还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的女人。

　　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了。

　　生命中没有过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是庆幸还是遗憾？

　　对一个帝王来说，应该是庆幸吧。

　　眼前抱着他腿不放的这小子还有任性的资格，还有任性的时间。

　　穆渊摇摇头，哽咽道：“臣弟不会再寻死了，不会再让皇上和老祖宗担心了。”

　　“朕才懒得担心你。”皇帝抬了抬腿，嫌弃道：“你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擦擦你的眼泪鼻涕，简直是糟蹋朕的靴子。”

　　这熊孩子虽然任性，但好歹说话算话，他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不会作死了。

　　皇帝显然是乐观了点，穆渊是没寻死觅活了，但他又开始折腾别的，说是要将萨满太太招进宫，帮他找玉姝。

　　太皇太后听闻后，无奈地揉着太阳穴，挥挥手道：“罢了罢了，好歹有个事做，就由着他折腾吧。”

　　一旁的柳奉鸣眼底闪过一丝嗤笑，这也算是一种病急乱投医？

　　穆渊还真是可笑，生前对玉姝那么差劲，死后不停做无用功，是为了自己心安吧。

　　“奉鸣啊，哀家觉着，穆渊这样也比之前要死不活的好，你怎么看？”

　　“微臣觉得王爷的确振作起来了。”

　　所以您老可以放我回江南了吗？

　　太皇太后欣慰笑道：“哀家就知道还是你有法子，还是得指望你……要不是你太年轻，依哀家看，太医院院首也当得。”

　　柳奉鸣笑着摇头，拱拱手无奈告退，觉得有些头痛。

　　叫醒了穆渊自己还是被困住，他能说自己有点后悔了吗？

　　很快，萨满太太坐着马车入宫，身为满族的祭司，她有着特殊地位，见到帝王也不用跪拜。

　　“拜托您了。”穆渊毕恭毕敬地躬身。

　　他从来不信这些，但萨满太太无疑是他最后的希望。

　　萨满太太斜睨了他一眼，以往见过的几次他哪次不是鼻孔朝天，哼，小子你也有今天？

　　暗暗和太皇太后交换了个眼色，她开始做法。

　　穆渊眼巴巴盯着穿得像个鸟人的萨满太太念念有词，动起来浑身叮铃哐啷，又是跪拜又是烧符纸。

第35章 飘得真远

　　那个逼真的噩梦一直在他脑海回放，莫非玉姝的尸首一直找不到，是因为她不想让他找到吗？

　　玉姝连个死同穴的念想也不留给他，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行，他还是不能将玉姝留在冰冷的湖底，一定要将她找到，好好下葬……

　　萨满太太神叨叨了一会儿，最后一张写着玉姝生辰八字的符纸在香烛上燃尽后，手中的利剑挥动几下，直指南方。

　　她神色严肃，高深莫测道：“你要找的人，在南边。”

　　穆渊呼吸一滞，玉姝的尸首都飘到那么远了？那得毁成了什么样儿？

　　他心痛地无法呼吸，脸色苍白道：“南边范围也太大了……”

　　“江南。”

　　“您能再具体点吗？”

　　“要是有诚心，想找的人自然会出现你面前，我不能再泄露天机了。”

　　无论穆渊怎么哀求，萨满太太都不肯多说了，气得他顷刻原形毕露，吼道：“你根本是不知道吧！”

　　萨满太太瞪眼，这个熊孩子！

　　“激将法也没用！要不是你再三求着老身来，你以为老身愿意跑这一趟？”

　　还不是为了看你这臭小子的笑话！

　　穆渊气得冒火也没办法，滤周即刻就跟皇帝和太皇太后辞行，他要下江南！

　　皇帝要他多带点人，亲自点了大内侍卫、随行宫女，连太医和御厨都给备上了，最后一看，浩浩荡荡百来号人。

　　这份恩宠，宫里头找不出第二个来。

　　“谢皇上恩典，但臣弟不是去玩的……”

　　“顺路玩玩，放松放松，别人还没找到，自己身子就先垮了。”

　　皇帝心想，江南啊，多的是繁花迷人眼，他还就不信了，穆渊把持得住。

　　没错，这是他跟萨满太太串通好的！

　　听到穆渊又在折腾，皇帝额角青筋突了突，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个主意。

　　“老祖宗，朕有个主意，您看，不如这样……”

　　他觉得穆渊终究还是太年轻，见识太少。

　　等他外出见多识广后，再过几年，还会心心念念那一个女人？

　　穆渊迫不及待地出了宫，皇帝接见萨满太太，夸她做得好。

　　哪知道萨满太太皱了皱眉，说道：“老身从不撒谎，就是圣旨也不行。”

　　“那你说江南？”

　　“老身算出来的结果就是人在江南。”

　　“……”

　　皇帝和太皇太后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着，飘得可真远啊。

　　这时，有太监进来禀报：“皇上，您赐的那些人，王爷都不让他们跟着，他就带了个图管事和几个小厮。”

　　“罢了罢了，随他去。”皇帝无奈道：“穆渊的武功在八旗子弟里也是佼佼者。”

　　太皇太后又派人再三叮嘱图管事，王爷身边十二个时辰都要有人，务必看好他，免得他想不开又寻死。

　　毕竟江南范围太广了，找不找得到，她都怕这孩子会崩溃……

　　柳奉鸣只知道穆渊出了宫，但并不知道他要去江南。

　　以至于后来无数次后悔自己没多问几句，让玉姝提早做防备。

　　江南，柳家小院率粥。

　　玉姝难得有些兴奋，因为未来十日，是秦淮河畔久负盛名的花灯节，早在京城她就听说过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可以亲自去玩儿。

　　姜岐从医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第36章 红粉骷髅

　　“奉鸣说王爷已经醒来，但太皇太后还不肯放行，他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回来。”

　　“好可惜，表哥赶不上花灯节了。”玉姝微微拧眉。

　　柳氏搂着她笑道：“傻丫头，你表哥从小在这边长大，早就去过了。”

　　“也是……那这次就我和额娘去了？”

　　“咳咳，还有我！”姜岐清咳了下，将手背在身后，“你们两个女人出门在外，怎么也需要个男人保护吧！奉鸣不在，那自然是我最适合了。”

　　柳氏看他遮住大半张脸的胡子，有点嫌弃，“不用劳烦岐老了，我们柳家护卫多得很。”

　　姜岐见招拆招，“到时候人多起来，要是玉姝感觉身体不适，我还能照顾一二。”

　　柳氏眉头不由拧起，“玉姝的身子适合去人多的地方么？要不还是下次再去吧？”

　　玉姝满摇头，祈求道：“额娘，下次得等明年了，我又不是纸糊的，就让我去吧！”

　　柳氏现在还真把她当成纸糊的，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怕。

　　“好吧，那麻烦岐老了。”

　　姜岐得寸进尺，“不要叫我‘岐老’了，我没那么老的，你就叫我的名字吧，那我也叫你的名字好吗？思菱……”

　　“不好！”柳氏吓了一跳，“话说，你怎么知道我闺名的？”

　　“你闺女告诉我的。”姜岐迅速出卖了玉姝。

　　玉姝吐了吐舌头，“额娘对不起，我不小心说漏了嘛，额娘闺名这么好听……”

　　柳氏顿时毫无脾气，转而多姜岐说：“姜大夫，你还是叫我‘柳夫人’吧。”

　　姜岐嘟囔道：“把‘柳’字去掉还差不多。”

　　玉姝倏地看他，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秦淮河畔。

　　这里是江南出了名的不夜城，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可谓男人的天堂。

　　图管事原本很笃定，来这里还无动于衷的，要么不是男人，要么是断袖。

　　现在他知道了，还有第三种，那就是心有所属的男人。

　　这段时间，王爷对什么玩乐什么绝色美女都没兴趣，是真的专心在找玉姝姑娘的尸首。

　　今晚图管事硬是厚着老脸，说自己想见识下花魁，这才把王爷拖上花魁的画舫。

　　穆渊站在船头，看着四周各色的灯光，竟比天上的星空还璀璨。

　　可再美的夜景落在他眼里，通通都没有颜色；再美的皮囊，也是红粉骷髅。

　　“王爷，来都来了，您别绷着脸，看看美景和美人……”

　　穆渊淡淡道：“你去玩你的。”

　　图管事无语凝噎，他倒是想玩，但有心无力啊……

　　还想再劝，下一瞬声音就被王爷的冷眼给哽住了，他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再啰嗦一个字，王爷会马上把他丢下去。

　　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一半是热的一半是吓出来的，对花魁说道：“随便唱个小曲儿吧。”

　　花魁坐在不远处，红着脸看着穆渊调整琴弦，可惜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

　　图管事觉得，论姿色，这花魁比玉姝姑娘还美上几分，王爷眼里一丝波动也没有，难不成，以后要当和尚了？

　　须臾，花魁缠绵悱恻的歌声响起来。

　　“流云秋风金黄月落舟窗，

　　唱一曲归来笙簧，

　　相依偎捻沉香谁言情长，

　　红尘儿女经世事炎凉。

　　或说雨灌春尘得失难量，

　　歌一调山海茫茫，

　　望不尽梦醒在那段过往，

　　酝酿浓淡欲说还休，

　　一世的感伤。

　　是从前的你相知难相忘，

　　若续此生慰思量，

　　是从前的我踏遍烟霞为两相望，

　　一朝一夕有你在身旁……”

第37章 阴郁炙热

　　玉姝戴着幂篱，坐在小舟上，兴奋地四处张望，只觉得一双眼睛不够看的。

　　花灯节果然名不虚传，放眼望去，连星空都失色不少。

　　柳氏慈爱的揽着她清瘦的肩膀，笑道：“看不够明儿个还来，别急。”

　　她探头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见歌声是从一艘很大的船上传来的，那艘船可以说是整个秦淮河上最华丽的了，像是座小小的宫殿在河上飘荡。

　　“那艘船好漂亮啊！船上之人唱的歌也好听！”

　　姜岐见缝插针地献殷勤，“你要是想，那姜叔叔明晚就带你去坐那艘大船！让花魁给你唱！”

　　“你想带我女儿去喝花酒？”柳氏顿时如临大敌。

　　“不是不是！那个画舫是风月楼的，我跟那里的老板有点交情……”

　　“你跟青楼老板有交情？姜大夫，你可别带坏了我们家奉鸣啊！”

　　“我是替他看过病啊！没别的交情！夫人，我发誓，我……”

　　“叫我‘柳夫人’！”

　　听着他们斗嘴，玉姝忍俊不禁，歌声越来越近，他们的小舟和画舫渐渐擦身而过。

　　穆渊伫立在船头，眼神没有焦距地游移，眼角瞥到下方的一艘小舟，瞳孔霎时微缩……

　　画舫周围有众多不一的舟船，可他的目光就是被小舟上那个裹着斗篷，戴着幂篱的身影给吸引住了。

　　图管事一直不错眼盯着王爷，陡然见他眼眸亮了亮，顺着看过去，见他看的应该是位良家女子，心里不由一个咯噔。

　　“王爷，要奴才去请那位姑娘上船吗？”

　　好吧，看中良家女子总比什么都看不上的好。

　　对那女子来说，王爷的青睐，怎么也是天降馅儿饼呢！

　　“不用了。”穆渊嘴上这么说着，但眼珠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抹清瘦身影。

　　图管事心道，这都快入夏了，那女子居然还裹着斗篷，也因此在一众女子当众脱颖而出，被王爷看到，真是高明啊！

　　就是不知道幂篱下的容貌如何？

　　刚这么想着，就见一阵夜风拂过，将那浅色的幂篱吹了起来。

　　“遗、玉姝姑娘……”图管事眼珠瞪得快要脱眶，见鬼般指着那女子，声音哆嗦。

　　夜色中又隔着点距离，但他觉得，真的太像了！

　　穆渊早就震住，听到图管事惊诧的声音方知不是幻象，蓦地探出身去，差点掉下河里。

　　吓得图管事忙抱住。

　　“本王会游泳！”穆渊推开他，哑声命令道：“去追那只小舟！快！”

　　听到身后忽如其来的喧哗，玉姝蹙眉回头，轻轻掀起幂篱，就看到那只大船的船头，有个男人撑着身子，正热切地看着自己。

　　穆渊！

　　他整个人瘦了很多，透着几分阴郁，可此刻他的眼放着光，见自己看过去，眼神更为炙热。

　　玉姝忍不住颤抖，觉得自己像是被老鹰盯上的猎物！

　　她强忍着惊悸回头，低声说道：“额娘，我看到穆渊了……别回头，我们快走吧。”

　　姜岐二话不说，倏地抢过船夫手里的浆，跟他一人一边使劲的划水。

　　世界怎么这么小？

第38章 搂得发疼

　　眼见着小舟加速越来越远，穆渊急了，大吼道：“快追啊！跟丢了本王就砍了你们！”

　　一个急着逃，一个急着追，引起了不小的骚乱，水面上很快乱成一团，叫骂声、尖叫声四起，几条小船慌不择路撞到一起，响起接二连三的“扑通”声。

　　玉姝浑身紧绷，不敢回头，听到穆渊的声音，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他是真的找来了！

　　“别怕别怕，额娘会保护你……”柳氏紧紧搂着她，话音刚落船身一阵剧烈晃动，她们这只小舟也翻倒了。

　　柳氏在水里扑腾着，尖叫道：“玉姝——！”

　　穆渊的眼一直紧紧盯着那抹身影，看到她落入水中不由目眦欲裂，从高高的画舫一跃而下，疯狂的朝她游过去。

　　这个动作在梦里练习过无数次，他一次次幻想自己那日及时将玉姝给救了上来，如今老天慈悲，真的给了他这个机会！

　　尽管很怕很慌，穆渊还是迅速游到了玉姝身边。

　　玉姝戴着的幂篱早已掉下，此刻和穆渊面对面撞了个正着，见他眼里绽放出巨大的惊喜之色，她不由拧眉，推开他伸过来的手。

　　“别碰我！”

　　就是再淹死一次，她也不要他救。

　　穆渊听到这声音险些落泪，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她的声音，真是太幸福了。

　　“你还活着，太好了……”

　　他哽咽着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这一次，就是死亡也不能将她剥离！

　　玉姝想挣扎，但在水里使不上力气，何况穆渊的手臂彷如铁钳，搂得她都有些发疼了。

　　自己还活着与他何干？他究竟想干什么？忏悔吗？何其廉价！

　　不远处，被姜岐救起来的柳氏看出女儿的抗拒，急得大喊：“玉姝，先上岸再说！”

　　这傻丫头，竟然宁愿死也不要穆渊碰！

　　玉姝安静下来，忍着浑身的不舒服，顺从地让穆渊带着自己游到了岸边。

　　刚接触到陆地，她就拼尽力气将他推开，然后瘫倒在地，脸色发白，簌簌发抖。

　　“玉姝，你怎么了？冷吗？”

　　穆渊惊惶地又想扑过去，下一瞬就被柳氏给挤开。

　　“哪里不舒服？你别吓额娘啊！”

　　玉姝拧眉，抬手捂着心口，那里传来久违的抽痛……

　　姜岐说，她的心疾还是有后遗症，只要情绪起伏大，心口就会痛。

　　本来玉姝还以为是他说错了，毕竟她这段时间感觉很好，心口一点也没痛过。

　　就连听到穆渊病得要死，她都没有痛过，因为他在她心里已经是过眼云烟，不足挂齿。

　　可他偏偏要来打搅她最看重的平静生活，如何能忍？

　　“深呼吸，不要激动……”姜岐边说边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塞进玉姝嘴里。

　　还好他有所准备。

　　玉姝紧拧的眉头渐渐松开，她觉得自己刚才几乎是再死了一次。

　　看到穆渊近在咫尺，焦急地盯着自己，她觉得刚平复下去的痛楚又蠢蠢欲动。

　　姜岐顾不得尊卑，将穆渊拉开，挺直半个身子，挡住玉姝的视线。

　　“别看了，就当他不存在！”

　　玉姝想笑但笑不出来，心口不痛了，但她感觉身子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

　　“冷……”

　　“没事的，我们这就回家。”

第39章 突发心疾

　　姜岐将她背起来，柳氏忍着泪跟在身后，就听到玉姝说：“额娘，我不想再看到他。”

　　穆渊的喜悦早就凝滞，心腔弥漫着比这河水还多的恐惧，想追过去，被柳氏拦住。

　　“王爷为何还要找来？玉姝勉强捡回一条命，但她的身体已经很差，求你放过她吧，就当她真的……”

　　柳氏红着眼，那个字眼她说不出口！

　　“她、她是怎么了？”穆渊没有计较柳氏的无礼，他满脑子都是玉姝痛苦的神色，苍白发抖的柔弱模样。

　　“王爷明知故问！还不是拜你所赐！当初你狠狠踢她的那一脚，你让她差点死在冬日的湖水里，玉姝如今心疾加上寒疾，无法根治！”

　　穆渊的脸越发苍白，高大瘦削的身子摇摇欲坠，嘶哑道：“我去找遍天下名医，搜罗天下最好的药材……”

　　“玉姝现在不缺名医和药材！绿轴王爷没出现之前，她身子虽然弱，但一直好好的，心疾从未发病！王爷若是对她还有一丝愧疚，就不要再出现了！”

　　柳氏恨恨说完，快步离去。

　　穆渊失魂落魄的跟上，想到玉姝的抗拒和厌恶，脚步沉得再也提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