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熙耸了耸肩:“那你不看看这个宣传片是谁投资的?”
闻哲语:“鼎言?”
张熙笑着默认。
沈逸矜换好衣服,一身喜气地走出来。
喜服、喜鞋简直都是量身定做,喜服是传统的秀禾服,修身收腰,凹凸有致,除了领口缀满了珍珠,前襟和裙摆上的凤凰也是用珍珠和金丝线手工刺绣完成,沉甸甸的在身上,举手抬足间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重要份量”。
这还不算什么,化妆时,造型师打开了一个绒布盒,先取了两个金镯子给她戴上,再一对金耳环,金锁项链,金凤冠,还有后珠金饰,一件件往她身上堆。
沈逸矜开始以为那些都是假的,摇了摇手镯,问造型师:“这什么材料做的,好重。”
造型师边摆弄她的头发,边笑着说:“金的啊,是真的黄金啊。”
沈逸矜这才仔细看了看,两只金手镯,一粗一细,龙凤呈祥的图案立体又精致,是真货。
而金凤冠就更重了,戴上头顶后,她的后颈只能笔直端正的了,感觉稍有不慎,人就会头重脚轻地摔倒。
沈逸矜觉得自己这身行头过于隆重了,简直价值连城。
“不过一场戏,至于吗?”
想当初她和祁渊那场婚礼,她什么首饰都没有。
造型师笑:“主办方有钱,他们送来的,我们就用,不跟他们客气。”
沈逸矜也笑了下,镜子里看见其他五位新娘,和自己的喜服不同,妆容也不同,她们身上的只是普通的秀禾服,有些还有皱褶,不是新的,头上戴得金饰轻飘飘,一看就是假的。
沈逸矜疑惑道:“就我的是真的?”
造型师端详她:“对啊,女主角就你一个,当然只有你的才是真的。”左看看,右看看,赞叹道,“我在我们店里做造型师五年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
沈逸矜自嘲:“全靠衣装和金器吗?可惜我是个假新娘。”
造型师:“……”
张熙走过来,打量了一下沈逸矜,也夸了她一通好看。
沈逸矜不在意:“假的,都是假的,除了我身上的黄金。”
她神色担忧道:“我现在是不是得时时刻刻担心这些金器的存在?万一丢了一件,我这一天的酬金够赔吗?”
张熙举起自己胳膊肘,展示了一下结实的肱头肌,笑着回:“没事,我跟着你,一定保护好你的。”
沈逸矜笑:“你还是保护这些金器吧。”
她从镜子里看去几位新郎,他们都换好了衣服,聚在一起聊天,可是只有五位,她问:“男一号来了吗?”
张熙“唉”了声:“别提了,现在这些流量明星一个个都还没红,脾气就先大起来了。说不来就不来,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沈逸矜疑惑:“不来了?那怎么办?”
张熙反问:“你看见我们王总了吗?”
沈逸矜摇摇头。
张熙这才笑了:“她一早就出去找人了,一定会给你找个绝配回来的,你别担心。”
沈逸矜也笑了:“我担心什么?是你们赶着要拍。”
做好造型,张熙先带她去楼上拍室内部分,闻哲语跟着一起去了。
那房间是影楼现成的,是中式传统的婚庆装修,一片大红的喜庆颜色。
旁边站着媒婆,扮相有点夸张,一身桃红色秀禾服,戴了个老嬷嬷的假发套,两腮涂得鲜红,手里提着一根很长的黄铜大烟管,听说是地方民俗文化办的台柱,地位很高。
两位父母也装扮好了,慈眉善目的一对老人家,也是文化办的名角。他们坐在木椅上,面前准备好了蒲团,旁边茶几上摆了瓜果喜糖。
四周站着扛机器的工作人员中,有一个拿着稿纸的人,是导演。
张熙介绍说,是电视台某个大型综艺节目的名导,很难请的,但也被他们请到的。
导演和沈逸矜他们几人说了戏,是场女儿告别父母,出嫁前的戏。
沈逸矜听完,便按他说得做。
戴着沉甸甸的凤冠,沈逸矜举手投足间端庄又稳重,媒婆扶着她,双膝跪上蒲团,拜别父母。
那双膝一着地,说不上来得眼眶一热,滚烫豆大的泪珠便不受控地滚了下来。
沈逸矜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受自己这一拜,也永远不可能见到自己真正的婚礼。
那眼泪就像夏天说来就来的暴雨一样,哗啦啦得不要钱地往下掉。
后来演了什么,沈逸矜全然没记住,脸上挂着大滴大滴的泪,像个木偶似的,好在有三位名角在,顺利地演完了全场。
没想到就这样,沈逸矜还得到了导演的称赞,说这一场哭嫁,他都没指望真得拍到哭戏,沈逸矜真情实感,情绪到位,中间他都没有喊停,一次过了。
张熙也给沈逸矜拍了很多照片,说他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仙女落泪。
张熙回放相机,说:“我原以为你笑起来好看,没想到你哭起来更好看,可是谁会舍得你哭呢?”
沈逸矜被他逗笑,仰起头朝门外刺眼的阳光看去,使劲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收了情绪。
闻哲语站在旁边,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眼镜背后也悄然一片湿意。
*
后来,化妆师给沈逸矜补了妆,他们出门去拍外景。
影楼后门就是河道,简易码头上停靠了几只鲜花装饰的花船,沈逸矜和其他演员,还有工作人员一一上船。
闻哲语则走旱路,沿着河岸混进游客里,一路追随花船而去。
船上,沈逸矜悄悄问张熙:“如果男一号一直找不到怎么办?”
张熙抬头看去头顶的大太阳,找了把油纸伞撑在沈逸矜头上,说:“不会的,你要相信我们王总。而且新郎们的戏都在傍晚,白天主要都是拍你们新娘的戏,王总不可能一天都找不到一个配得上你的新郎。”
沈逸矜被他贫多了,也接得上他的笑话了:“那敢情好啊,如果真合适,我今晚就把人打包带走。”
张熙大笑:“那好说,找导演直接加场戏。”随即捏起喉咙,学小太监朝身后花船上的导演喊了一嗓子:“送、入、洞、房——”
引起后面一片笑声,河面上盈盈波光的波澜也起伏得更热烈了。
白天的拍摄很分散,又因为人多,个人戏,群像戏,戏戏几乎都有沈逸矜。
沈逸矜虽然第一次在镜头下做演员,但她似乎有天赋,领悟能力特别强,情绪又饱满,导演几次怀疑她是专业出身。
沈逸矜扯扯唇角,心想这应该归功于她做了两个多月的替身太太吧。
在那两个多月里,她每天都在入戏出戏,每天都在提醒自己怎么表现,怎么收敛心绪,可比专业的还用心。
近黄昏的时候,沈逸矜她们几个新娘又补了妆,上了花船,去往一个古宅。
西晒的太阳依然很大,张熙一边给沈逸矜撑着伞,一边找来一把美人扇,给她扇风,问她:“下个拍摄地就是重头戏了,是你成亲的地方,你期不期待你的新郎啊?”
沈逸矜摇着扇子,拿捏戏中新娘的娇气,说:“那我可太期待了。”
张熙热,将自己的衣袖撸上肩膀,笑着说:“那你还是信任一下我们的王总吧,她眼光一向不错,一定给你找个大帅哥来。”
沈逸矜接过美人扇,边摇扇边缓缓吟道:“那好啊,其实我要求也不高,只要风流倜傥,家产万贯,会疼人,会宠人,心为我所想,人为我所用。”
张熙笑得身子狂抖:“必须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也把他驯服成这样的。”
船进入景区,河两岸垂柳飘荡,暮色变得柔和,快到古宅时,有工作人员提醒,前方需要拍摄了。
沈逸矜只手遮过船的顶篷朝外瞧了眼,游客和观众人叠人,几乎都举着手机朝花船看过来,在拍照。
人群里,沈逸矜看见了施一诺,怀里抱着钱多多,在和身边的男人说着话,那男人搂着她的胳膊,应该是她丈夫,个子很高,相貌也极好。
好像在哪见过。
沈逸矜蹙了下眉,一时想不起来。
闻哲语离着施一诺不远,看到沈逸矜,招了招手,做了个接打电话的手势,脸上有些着急。
沈逸矜看他有话想说,可她的手机在他那里,两人距离又远,什么都交流不了。
沈逸矜朝他回了一个忍耐的笑,下一秒,头上被媒婆盖上了红盖头。
媒婆说:“新郎们都在岸边等着了,小娘子该矜持些了。”
沈逸矜笑,闷着头问:“你看到几位新郎?”
媒婆将黄铜大烟管搁着鞋帮子敲了敲,朝船外面张望了下,回道:“六位,头一个长得风流倜傥。”
沈逸矜听见这个词,忍不住笑出了声。
花船靠上码头,媒婆先站到船头,唱了一段戏文,四周人叫好,有铜钱撒下,接着耳边传来唢呐和吹锣打鼓的声音,媒婆往沈逸矜手里塞了一团红绸带。
沈逸矜拽了拽那红绸带,感觉另一头被人抓住了。
看来是她的“新郎”迎亲来了。
媒婆扶着她,下船,上岸,一步一步登上台阶,一路用他们的方言吆喝叫嚷,意思是:新娘来了新娘来了,想沾喜气讨吉利的都快跟上来。
一群人热热闹闹沿着河道走过一段大石板路,红绸带在手里不松不紧,缓慢前行。
忽而风变得清凉,有树叶沙沙地响,红盖头里的光线随之阴暗。
媒婆引着沈逸矜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低声告诉她:“进古宅了,马上要成亲了。”
沈逸矜点点头,脚下的路变成了小块的青砖路,不平整,有些磕磕绊绊。
她的喜鞋是手工布鞋,鞋底很软,这样的路,脚底硌得些微生疼,不自觉中脚步便放慢了。
不知道红绸带另一头的人是不是也注意到了,沈逸矜慢了一步,红绸带被绷紧了一次,对方便跟着她慢了下来。
没走多久,媒婆拍了下她的胳膊,说:“先停下,导演要换镜头。你不要动。”
沈逸矜便站定了脚,不动,媒婆却走开了。
又过一会,红绸带被人收走。
媒婆回到身边,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沈逸矜也不知道红盖头外面在拍什么,只管自己做好工具人。
但,走着走着,感觉不对了。
媒婆身上擦了一种香,那味道又浓又甜,像爽身粉,可现在这味道没有了。
原先媒婆扶着她,是两只手抓着她胳膊一起走,很亲热,现在扶着她的手只有一只,力度有着刻意地克制,稳重而礼貌。
沈逸矜悄悄低下头,红盖头有限的视线里,她发现换了人,还换了个男人。
她的新郎?
对方身上穿得是和她相匹配的男士秀禾服,上褂下裙,个子似乎很高,她能感觉他的长腿有所委屈,一路配合着她迈着小步。
看来她的新郎还很绅士。
再看,他的半身裙盖到脚背,侧边开叉,走动时露出里面烟灰色的长裤,版型挺括,布料很高档,没一点皱褶,而脚下是双深褐色皮鞋,鞋面锃亮。
沈逸矜看着那鞋,有些出神,恍惚在哪见过。
脚底不小心绊了下,人往前一冲,男人反应快,一把扶住她,那力度出卖了他的紧张,不等他松开手,沈逸矜用力扯下自己的红头盖。
“祁渊。”
“我早该猜到。”